入夜的百老汇热闹非凡。
路上行人穿行于灯红酒绿之间,放眼皆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
安德烈领着闻雪去了一家小酒馆。
很小很不起眼的门面,只有一扇古朴典雅的大门,门环上插着一支鲜花。
闻雪多看了两眼这花,是黑色的百合花,静静地斜插在门环上,几?乎与褐色的门板融为一体?。
安德烈见她顿住,以为她是不满意酒馆,问道:“不喜欢这里?或许该带你去餐馆?”
闻雪眨眨眼,回了神。
“不用,我不吃晚饭。这?里就可以。”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安德烈便也不折腾了,率先伸手推开门,然后侧身让身边女士先进去。
小门面的酒馆里面别有洞天。
酒馆里面环境非常的雅致,空气里回荡着慵懒的爵士乐,与浮动的隐隐花香味。
安德烈引她去了角落靠窗的卡座,抬手召来侍应,随口询问闻雪喝什么,从侍应手中接过酒单正要递给她。
她没接,报了个伏特加的酒名。
安德烈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酒口味凶烈,后劲很大,就算是一些酒量大的男人也不敢随便点。
他笑了笑:“看来俄罗斯这么多年的生活对你影响很大啊。酒量很好?”
伏特加是俄罗斯的国酒,逢年过节俄罗斯人只要是喝酒,伏特加必定?是首选。
闻雪淡淡笑笑。
“一般吧,只是今天突然挺想喝酒的。”
就算今天安德烈没来邀请她,她自己一个人也会独自去找一家酒馆喝个痛快。
安德烈:“为什么?”
闻雪浅淡地勾唇说:“大概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安德烈心想,是指今天马林斯基完成?了世界巡演吗?
“那的确值得喝一杯。”他将酒单还给侍应,为自己点了一杯红酒。
他在美国生活得太久了,伏特加对他来说,太烈。
没一会儿,两杯酒都上来了。
安德烈捏着酒杯晃了晃,他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他的时间很宝贵,耐性更宝贵,因此他决定开门见山。
“你对《珍珠》很有兴趣?”
闻雪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炽烈的酒液顺着喉管一路烧下去,鼻腔里满是浓烈的酒香味。
她也不打算迂回,点点头。
“想跳?”安德烈问完,没等她回答,就说,“我了解你的舞蹈,老?实说,你能跳《钻石》,却未必跳得了《珍珠》。”
这?是他根据自己这?么几?十年来的经验下的专业判断。
之前的邀请其实只是他的一时兴起,他当时看伊丽莎白越看越觉得像闻遥,所以才有那么一问。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伊丽莎白其实不适合。
她是古典芭蕾的佼佼者,师从于俄罗斯一位著名的芭蕾大师,从小学的就是最正统的俄式芭蕾。
而《珍珠》是完完全全的现代芭蕾。
古典芭蕾与现代芭蕾都是芭蕾,之间却壁垒分明。
现代芭蕾诞生之初,就处于古典芭蕾的对立面。
如果说古典芭蕾是一丝不苟的规范的艺术,那么现代芭蕾就是随心所欲的自由的艺术。
从安德烈的视角来看,古典芭蕾就像是一支被修剪了根茎枝芽、束缚于条条框框中的玫瑰,美则美矣,却难以持久,它已经逐渐走向了凋零,因为它是一门毫无新的生命力的艺术,注定会被淘汰。
就像花一样,凋零之后最好的归宿就是落进泥土里,成?为其他植物的养分。
他认为的现代芭蕾,就是从这?样的土壤里开出来的花。
……
闻雪抿了一口酒,并没有因为安德烈的质疑而恼怒。
她静静地望着酒杯里纯粹的浅色酒液,半晌,反问道:“跳不跳得了,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安德烈微讶地看着她。
很神奇,伊丽莎白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就像他看不上古典芭蕾一样,古典芭蕾同样看不上现代芭蕾,形容那是无视传承、破坏了芭蕾神圣感的伪艺术,是异端。
早年他邀请过她几次,都被她直接拒绝了。
当时她给他的理由是,古典芭蕾与现代芭蕾之间并没有互相探索的必要。语气斩钉截铁,就跟她那个迂腐守旧的老?古板老师一模一样,老?古板教出了一个小古板。
结果现在小古板说,她想要试试。
最鄙夷现代芭蕾的人,居然主动说想要试试。
安德烈匪夷所思?,想了下:“是因为闻遥吗?”
闻雪没答。
安德烈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她笑道:“老?实说,我之前并不在乎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又?不关我的事。但我现在真的很好奇。”
闻雪垂眸。
“没什么特别的关系。我只是很喜欢她的舞蹈。也很喜欢《珍珠》。”
她看过闻遥所有的表演。
当然,其实也不多。
闻遥参加比赛的时间不长,网上能够找到的节目只有四套。《罗朱》、《小王子》、《珍珠》和《天鹅湖》。
她能看到每一套节目在芭蕾技术上的趋于成熟,特别是《珍珠》,就像是为闻遥量身打造一般。
从音乐到编排,都很美。有种令她大开眼界的感觉。
看表演的时候会忍不住想:原来,芭蕾也能这样。也很美。
没想到竟然是安德烈的编排。
于是转瞬她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