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隐约看到顾翔往这里看了一眼,她连忙和尤铭分开了。
顾芸有些紧张,虽说已经说好了顺其自然,但她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发现。短短的一两分钟内,她在内心已经做了无数的假设,哥哥会有怎样的反应,她该怎么来对应。
眼见顾翔就要过来了,她看了眼尤铭,却见他朝微微一笑道,“别怕,这事由我来说。”
顾芸摇了摇头,不,这事还是得她来说,不然哥哥可能会揍尤铭。
她稍稍稳下心神,组织了一下措辞,看怎么说才能让哥哥不要那么生气。
却见顾翔一脸笑容地走近前问他们道:“小芸,尤老师,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顾芸有点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态度,刚想跟他解释,尤铭却已经笑着说:“我跟小芸一起过来看看你。”
顾翔也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他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尤老师,这怎么好意思,我和妹妹已经麻烦您许多了,您还亲自过来。”
尤铭听了嘴角还是挂着抹浅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芸,温和的道:“没什么麻烦的,以后我要麻烦你才是。”
顾翔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尤老师有什么能麻烦他的。他觉得尤铭不过是说的客气话,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顾芸听到这里愣住了,哥哥刚刚没看见?可她明明瞧见他往这里看了眼。
她转头看向尤铭,见尤铭笑着朝她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哥哥没发现……?
她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又隐隐有些失落。
考虑到顾芸是第一次来自己学校,顾翔带她逛了逛校园,期间兄妹俩都说了下自己的近况以免对方担心。尤铭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很少说话。
得知哥哥在学校适应的不错,顾芸也就放下了心。
晚饭后,顾翔看了看天色,催着顾芸赶快回学校去。再磨蹭会儿天就黑了,他是怎么也不放心让妹妹走夜路的。
没想到尤铭看出了他的担忧,主动道:“天色晚了,我送小芸回去吧。”
这样顾翔再放心不过了,他感激的对尤铭道:“尤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您了。以后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顾翔一定尽全力为您办。”
尤铭笑了笑,没说话。
顾芸朝哥哥摆了摆手,便和尤铭一起离开了。
两人并肩走在校园里,忽然听到旁边的尤铭出声道:“刚刚,我居然是希望顾翔发现了的。”
顾芸默了片刻,也说:“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发现了也好。”
尤铭闻言低笑了两声,望向顾芸的眸子泛出了点点星光。
两人回到B大的时候天还是黑了,尤铭把顾芸送到了宿舍楼下,他伸手抚了抚顾芸额角的碎发,“以后周末就到我这里来吧,我做饭给你吃。”语气缓了缓,又道:“也让我看看你。”
顾芸抬头就见尤铭正眼神温柔的看着自己。她也想经常见到他,而且他做菜的手艺真的不错。小洋楼附近的邻居之间隔的挺远,没人闲着去八卦。她想了下,便答应了尤铭。
顾芸的大学生活渐渐地踏上了正轨,自那天之后她每周末都抽一天去尤铭那里。
不知道尤铭是从哪里学的做菜,顾芸每次去他都能弄出新花样来。他不是刚复聘回来没多久吗,哪来的这么多钱买这些鱼啊肉啊的。
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便问了出来。
却见尤铭笑了下,告诉她,“以前在外面留学吃不惯西餐,只能自己动手做。慢慢的手艺就练出来了。”他似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会儿,又缓声道:“我爸爸也很会做菜,大概我是遗传的他吧。一些复杂的菜基本上看两遍就能做的差不多。那时候家里平常都是爸爸做饭,他要是不在就是我做。妈妈就正好相反,厨房的事她一窍不通。”
说着给顾芸夹了一筷子,眼睛里染上了些笑意说,“多吃点,以我现在的工资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看着顾芸尖尖的下巴,怎么这么久了也没见长肉,还是胖点好。
一晃眼,顾芸已经来到B市三个多月了,这一天他们班主任在课上给他们宣布了个消息,说是要在班上选几个学生跟着老师去T大学习。B大是一所文理综合型学校,而T大是国内数学最强。数学系有许多人是想报T大又对自己没信心才选了B大,对于他们而言,去T大学习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大家当然是纷纷踊跃报名。最后老师选了几个平时成绩优异的,顾芸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一天,顾芸和其他同学一起跟着带队的老师跨进了T大的校门,她在心里隐隐的期待着能见到尤铭。这个月开始他就突然变得很忙,好像说是要重启之前中断的实验,在重新组建实验室。他作为负责人整天忙得不见人影,顾芸已经两个周末没见到他了。这次听老师说要来T大学习她第一时间就报了名,希望能来碰碰运气。还好平时的成绩不差,被选上了。
他们跟着老师来到了教学楼,正在找教室的时候,忽然下课了,一个教室里涌出了一群学生。他们一行人只有避让在走廊的一侧,让他们先过去。这时,一个声音突兀的喊道:“顾芸?”
顾芸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但她在T大认识的人除了尤铭就是……她抬头向行人看去,一眼就见到了站在教室门口的曹开进。他正抱着一本书,看着这个方向,眼里有些疑惑。
见到她抬起头来,便笑开了道:“真的是你啊,小丫头。”
顾芸见到他很惊讶,在这么大的B市遇到以前在河边村的熟人不容易,更何况曹开进之前帮过她不少次。她开心的道:“曹知青,这么巧啊。我们学校到这来学习交流,没想到就遇到了你。”
曹开进听到交流会便瞥了一眼她,又看了看旁边的教室,似笑非笑的道:“哟,还真是挺巧。”说着几步走到顾芸他们前面,对着那几位老师道:“老师,这边请。”将他们引了进去。
同行的同学都进去了,顾芸她落在了后面。她有些懵,曹开进也参加这次的交流会,这次不都是数学系的吗?难道他也是学的数学?想到这里,顾芸发现自己确实没有问过他志愿填的是什么专业。
顾芸进去后就见曹开进跟在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老师身后忙前忙后的,甚至交流会刚开始还是他发的言,看起来深得那位老师的器重。发言后曹开进就到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台上换了位业界的泰斗发言,顾芸看他很认真地在记笔记。她没想到曹开进还有这样的一面,之前在村子里的他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个玩世不恭、不学无术的富家少爷。原来他也会有这样认真的一面么。
交流会结束后T大的老师非常热情,非得要请B大的老师去学校附近的国营饭店吃饭。原来他们都是老相识,聚在一起不容易,说怎么也得吃上一顿饭再走。
老师们吃饭自然就带上了跟着的几个学生。顾芸正巧被安排着和曹开进坐在了一起。
席间,几位老师喝了几杯酒后就大谈特谈往事,说那十年间的苦难,甚至一位头发全白的老教授哭了起来。老教授原来有一儿一女,家在那十年里全散了。儿子在运动中被整死了后儿媳妇就也改嫁了,老伴儿受不住刺激也跟着去了。女儿因为成分问题被丈夫抛弃了,现在过得也不好。
顾芸听的心头发堵,眼眶也湿了。不仅仅是为这位老教授,她也想到了尤铭。他的家何尝不是在这十年里没了呢。他原来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恩爱,疼爱孩子,可现在都不在了……
曹开进在旁边看到了还在心里暗笑,这丫头真是……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都能哭。这位老教授的遭遇虽然令人叹息,但那十年里,像他这样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要是个个都哭一场,那眼睛还要不要了。他觉得顾芸的心太软,但却又被这样的她所吸引。
他看着她默默地流眼泪,不知道怎么心里就有些难受。
于是就摸了摸口袋,将手递了过去,碰了碰她的胳膊,道:“别哭了。”
顾芸不防被他看到了,觉得有些丢人,连忙几下擦了眼泪,她转头一看,只见他的掌心里放着一颗巧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