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绮罗坐在石头上朝郡主招手,自然她是认不出自己的,因为他现在是个女人模样,对于变装他向来很有自信。
他只有一个目的,用另一个身份接近安康郡主,他想要看清她。因为他实在很好奇,安康郡主变得很奇怪,他在摄政王府三年,为郡主画过数十副画像,安康郡主其人其貌,他再熟悉不过了。
女孩子会长大,一年比一样不同,安康郡主奇美,而且她越长越美,他很喜欢她的美丽,所以他为她画过很多画像,她的一颦一笑,他都清楚熟悉。
只是最近郡主变了,从大病苏醒之后就变了,如果像以前一样,单凭他的直觉,他几乎能断定眼前人不再是以前的安康郡主,也就是说,现在的这个是冒牌货。
这也是他的疑惑所在,因为外貌一模一样,他是画师,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向来认为,所谓举世无双的美人,就在无双二字上,世间百花,各有其美,所谓美人就是独特,就是五官恰当,增一点不行,减一点不好。
差之毫厘,缪以千里,哪怕丝毫变化,他都能察觉,自他研习画技与乔妆之术开始,他就笃定,没有人可以真正做到和另一个人完全一样,无论是谁,无论他技术如何高超。假扮的人也从来逃不过他的眼睛,从来没有!
这种异样感让他耿耿于心,异样感是从安康郡主大病一场后,疾病会使人改变,他游历四方,看到过很多实例。
可这是不一样的,但究竟是怎么个不一样法他也说不出来,她是郡主,因为外貌一致,她不是郡主,因为精气神不同。
奇怪的事,奇妙的变化,他展绮罗最喜欢探寻秘密,探寻究竟。
既然现在不明白,那他就来弄清楚,总之,对于安康郡主,他很有兴趣。
李相宜朝对她招手的女人走过去,刚才她站在湖岸另一端离得远,现在近看才发觉这人头发浓密乌黑,简单的发髻上毫无半点珠翠,是素淡至极的打扮。她倾身细看,虽说是仔细看,但因为女子蒙着面纱,只见额上花钿嫣红,越发衬得这人额头光洁、肌肤雪白。
从前曾听说“气质如兰,出尘比仙”,她不明白是个什么模样,如今一见此人,她心中竟兀自现出“天人之姿”四字。
所谓仙气飘飘不都是因为距离产生美吗?
如今离得这样近,她居然还觉得飘渺若仙?
是不是因为带了个面纱?
李相宜手痒,想去揭开面纱,但还是忍住了。
也真奇怪,分明不见全貌,单看眉毛也觉得眉峰过硬缺少几分柔美,她又穿得宽松不见身材,也觉得这女子肩宽且过份高挑,真要挑剔,或许能挑出许多毛病。
但是这样看她,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这个人就像玉石成精。
不行,她忍不住了,今天她就是要被打,也非要看个究竟不可!
李相宜伸出手想揭下面纱,而在她指间触碰面纱时,一股大力截住了她手上动作。
“姑娘,你太无礼了!”手被抓住,李相宜听见有人再指责她,紧握她的手是滚烫的。
蒙面女依旧一言不发,此时无风,面纱不动,广袖宽衣包裹全身。
女子静坐着,如同一尊美丽的玉像,只有眨眼的时才显出这是个活人。
玉像般的女子眼珠一转,李相宜在她漆黑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自己正弯着腰像是要无限贴近女子。
男人一只手扶着她的肩,避免她与那玉像般的女子靠得太近,一只手制止她的手,她们三人恰好成一个三角形。
原来这里还有其他人,她早忘了这件事。
李相宜当机立断,无礼就无礼,她非看不可!不给她看,她要死了!
李相宜挣扎还是要去扯女子面纱,制止她的男人一只手扶着她的肩,避免她与那玉像般的女子靠得太近,一只手制止她的手。
似乎是没想到李相宜如此坚持,男人想要把她拉开。
李相宜还不放弃,男人似乎无法容忍,他用力,李相宜整个人被他拉起来,这样的距离,她再也摸不到面纱了。
无可奈何,李相宜别开目光,准备道歉,话还未出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女声:“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辖制安康郡主?还不赶紧把手放开!”
女声响起的同一时间,李相宜发现男人抓住她的手瞬间一松,她正弯着腰,拉力突然消失让她身体瞬间失衡,仰面就要往光滑的石子地上栽倒去。
来不及呼救,李相宜下意识地空手胡抓,想要找到个平衡的支点以求自救,无奈只有空气从自己指腹滑过。
悲哀地闭上眼,但一瞬间突然感觉到有一只厚实的大手紧握住她的手,一只有力的手则很快地勾住她腰。
身子被这双有力的手带动猛然一转,脚底抹油般的滑,裙飞发舞,李相宜在原地转了半圆的弧度。
在腰上的手很快松开,紧接着落在她的肩上,她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已经被摆正身子,而那救她于危难的手也立刻松开了。
裴芝兰见男人还靠近,忍不住大喊:“你你你!快放开郡主!”
李相宜发现握她手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像藕一般圆润的手臂,裴芝兰粉扑扑的脸蛋上是心有余悸的怒气。
裴芝兰大口喘息,她是狂奔过来的,除了小时候被狗追她还从没跑这么快过,方才郡主摔倒的一幕快得她没看清,但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只觉得毕生难忘。
这地上石子虽然圆润,可滑倒一磕,就算不出事也得痛死,而且如果万一郡主的花容月貌有丝毫损害,那岂不是无暇美玉生了瑕疵,明珠竟添了裂痕?那是怎样一种遗憾,好在苍天有眼。
裴芝兰在心中念了几句佛,才去看眼前男人,她只看一眼就忍不住别看眼,她甚至来不及细看五官,只看见眼前男人眼圈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红斑就觉得污秽可怖。
裴芝兰嫌弃万分,她用团扇掩面,质问:“你什么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真奇怪了,这么丑的男人还能受邀来公主府?
他道:“在下徐步青,陪伴兄长同来赴宴。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见安康郡主要擅自揭开月白姑娘的面纱,所以制止,并没唐突的意思,望裴大小姐莫要见怪。”
是极好听的男声,还带着笑意,李相宜听了赞许,这人礼貌待人,处事稳重,应是大家公子。
裴芝兰却冷哼一声,显然还是不高兴,回头看见自己还紧握着安康郡主,不由啊的一声马上放开了手。
等等,徐步青?好耳熟的名字,徐步青,徐步青,徐步青……怎么如此耳熟?
裴芝兰细思半天,电光火石,心中一个激灵,她瞪大眼睛,团扇直指,她失声嚷道:“你……难道你就是徐仕卿的儿子?”
徐步青谦和笑道:“裴大小姐,先父仙逝多年,还望尊重。”
竟然真的是他!裴芝兰与李相宜脑海中同时响起惊天雷霆。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相宜只觉得难以置信,竟然让她在这里撞见了《皇图霸业》的男主——徐步青。
李相宜回过神来,好奇心让她急切地想仔仔细细将男主看个遍,只是裴芝兰在前挡着,且身体僵硬犹如石化。
裴芝兰绝望了,徐步青……这样的人,身份低贱,面有怪斑,这样的人别说出仕,就是自己日夜相对,也觉得恶心至极,如此丑陋的人竟然是她裴芝兰的未婚夫。
李相宜正想绕开裴芝兰,结果裴芝兰尖叫一声,随即是难以置信的后退,李相宜被她撞个得正着,踉踉跄跄往后,结果不知被什么绊住脚一崴。
天旋地转,李相宜无法控制地朝那玉像般的女子栽倒去,面对面扑倒,两两相撞,一声闷响,她整个人砸在女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