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跪倒在李怜的脚旁,抖如筛糠,她那碧玉耳坠随着身子一起簌簌抖着。
屋内女人们的哭泣声?如烟如缕,不大却?绵长?,仿佛是天大的哀怨与悲苦。画屏离得太近,眼泪啪嗒滴到李怜的长?袍上,画屏想擦却?不敢动。
李怜嫌恶地?撩起长?袍,他踱步看着所有的奴仆、婢女。心中抱怨,安康身边的侍女一个个嘴硬得很,他看着就觉得生气。
他在这里等?了半天,丫鬟婆子见了无数,却?连安康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问来问去都?说不知。
不知?呵,骗谁呢!
李怜平生最厌恶女人的哭泣声?,这种声?音又细又湿,他很不喜欢。眼看众人哭泣不绝,他火气更旺,朝画屏厉声?问:“你?是干什么用的,朕问你?,朕的安康呢?”
画屏匍匐在地?,什么都?不敢多说,一来她的确不知道?郡主去哪了。
她守在外面,再进去看郡主居然就没了,没多久,就有宫仆来通知她说陛下来了。
她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就对上雷霆之怒的陛下,这样平白挨训。
况且别?说她不知,她作为郡主贴身丫鬟,如何?会不知到陛下对郡主有不轨之心,如今妘霞小姐不在,无人做主,她就是知道?郡主去向她也不说。
李怜见画屏只是哭哭哭,越发气恼,“废物,你?是安康的跟前人,你?还能不知道?,你?要惹怒了我,我让你?当场死在这里,快说,安康去哪了?”
画屏磕头?:“奴婢真的不知。”
“你?不知,好,你?不知!”李怜气急,一看手边恰好有高几,高几上放着细腰美人觚,他抄起就要朝人头?上砸去。
画屏哪里敢躲,眼看花瓶临头?,也只能硬生生去抗下了。然而趋利避害的本能又让她情不自禁的躲闪,抬起头?是眼泪汪汪,心中只怨自己命苦。
千钧一发之际,李怜忍住了,他哼哼几声?,又将花瓶放了回去。
不能砸,砸了安康的花瓶,伤了她的婢女,她铁定要生气的,她一生气,他岂不是白来了,他不是来和她吵架的。
代?替画屏承受怒火的是一个凳子,凳子被李怜狠狠一踢,轱辘轱辘的打着转,在墙壁上砰的一下,一声?巨响停下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只是被滴了几滴水,此刻画屏虽然不敢抬头?看,但跳得激动的心暂时放下来,只觉得是劫后余生。
屋子突如其来的巨响声?重?击在所有人身上,巨响后更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跪在另一角的凤仙急得头?昏脑涨,看一眼暴躁的皇帝,一会只想遁地?而逃,一会又希望郡主能立刻从天而降。
郡主究竟在哪里?
不管郡主此刻身在何?方,反正郡主不在这里,凤仙清楚,如果郡主看见她们这样受苦,是铁定会出面的。
可郡主没有出现,君威怒火,没有谁能帮她们。
以前郡主怎么说的来着?求人须得先求己,越是身处逆境就越要冷静,再可怕,横竖也只是一个死。
凤仙强压着自己的恐惧,郡主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如潮水般涌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灵台却?愈发清明。
她抬起头?,声?音犹在颤抖却?字字清晰:“陛下,郡主身在何?方,还请陛下自己去找,郡主既然给?了您书信,可见郡主心里记挂着陛下您。”
李怜听了凝神半晌,而后嘴角一扬:“好,朕自己去找。”
妘家虽大,却?也只有这么大,安康要和他玩捉迷藏,他有的是时间。
***
禁锢着她的力气已经消失,很显然展绮罗心中有了答案。李相宜用力把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讥讽的笑:“看起来展公?子总算满意了,那么我是个真还是假呢?”
见展绮罗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李相宜很是满意,看来他暂时是无话可说了。
回想方才他的一串动作,她其实也很意外,没想到展绮罗并不是靠身上的记号来分辨,而是“摸骨”。
也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操作,但展绮罗心里似乎确定了答案。
这就够了,多说无益,她还是少说话点最好。
展绮罗见她脸上明显的高兴,并不计较,他不是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讽刺,只是他的错误给?他带来的精神冲击更大。
他居然错了,他居然会弄错?他从来没有错过!
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就是安康郡主,不会有错,皮相或许可以欺骗,但骨骼改不了。
不,他不相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是不会罢手的。
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只要他活着一日,他非把这事情弄明白不可。
不如换种方式,毕竟现在她是十分忌惮和提防他呢。
展绮罗很快结束了思考,他款款笑道?:“方才不过玩笑而已,是在下失礼,还望郡主见谅。”
李相宜愕然,反派就是反派,这心理素质,压根不用过渡,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而且丝毫没有愧疚之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一场随意的玩笑呢。
罢了,这样也好,除去了多疑者的疑惑,还省得她要想办法给?他找台阶下。
想起正事,李相宜再不墨迹,“那就请展公?子将功折罪。”她边说,边取出随身携带的东西,一个玲珑小巧的宝盒。
展绮罗看着她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小盒子,蹙眉:“这是什么?”
“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呀。”李相宜举起东西,迎着光展示在展绮罗眼前,象牙白色的小盒子在阳光下呈现出乳白的光泽。
展绮罗笑道?:“我的心意,郡主竟然比我还清楚,莫非,郡主爱我,所以能洞察我心?”
李相宜转动盒子的手稍微停顿,她立刻就要开腔反驳却?努力忍住了,不能搭理展绮罗,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埋藏着陷阱,他故意说让她想反驳的话,紧跟着引着她上钩,他就像一个老道?的猎人,对着他,她真的要时刻小心。
展绮罗听见里面咔嚓响动,很快有了兴趣。
李相宜给?他:“请仔细看,东西宝贵不在盒子,展公?子不会做买椟还珠的人吧?”
展绮罗笑道?:“东西或许稀罕,却?不知合不合心意,或许郡主眼中的宝物于?在下而言却?不值一提呢。”
“彼之蜜糖,我之砒霜,我若要做生意,必定要切合客人的心意,展公?子尽管放心吧,”李相宜甜甜笑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早就查出展公?子来到京城的目的,你?这样的人,竟然会甘愿留在某处,还情愿为我父亲所聘用,不正是因为你?在寻找一些东西么?”
展绮罗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么?”
“是不是,你?心中在清楚不过了。”李相宜笑得真诚,“这就是那颗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展公?子,它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你?说我说的对吗?”
展绮罗一点就明,他很坦然道?:“是。”这些年他会滞留在京城,原因之一就是他在找这个东西,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用的上,只是传说中的宝贝,对他而言真的很有吸引力,他喜欢的是追寻的过程,至于?结果,他当然也要满意。只是为何?她会知道??寻找这秘宝的事情,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或许他平时露出了什么端倪。
李相宜见他眼睛里写?满了兴趣,连忙趁热打铁,热情推销:“展公?子,这东西可是传说中仙人留下的灵药,虽然不是那种传说中的不死药,但也说是有起死回生的妙用,你?不觉得很值吗?你?看……”
展绮罗听她滔滔不绝的说着,他望着她,金光落在她的脸上,她脸上带着笑,她说得神乎其神,她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仿佛她手上捧着的盒子里真的装着无上的至宝,让他移不开眼。
“……天下没有白得的宝贝,我将东西奉上也是希望能有所收获的。”李相宜终于?说完了。
看见展绮罗摊开手掌,李相宜轻轻地?将盒子放在他的手中。
展绮罗二话不说,背过身去,李相宜只能听见盒子被迅速扭动,发出咔嚓的响动声?。
她耐心的等?,然而时间出乎她意料的短。盒子嗖的一下被展绮罗给?抛掷回来,“打不开。”他的声?音难得有一丝丝气恼。
李相宜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偷笑。打不开才好,就是因为打不开才拿来做条件的,要让你?一下子得到了,这谈判的胜算就不大。
虽然将东西扔回,但展绮罗也一改态度,开始重?新审视眼前少女,这些年来他游走四方,还是第?一次这样吃亏,在她面前,他可以说是处处碰壁了。
他自觉见多识广,也懂机关之术,可正是因为他懂,所以只要细看,他就断定,这东西凭他是打不开。非但他打不开,只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打开。
不过,传说中的东西被藏在这样的盒子里才真有意思,而且虽然他打不开,可东西的拥有者总该打得开。展绮罗看向她,道?:“郡主要谈条件,总得先把东西打开来让在下看一眼,不然这话就没法起头?了。”
李相宜将小盒子抱在怀中,笑盈盈道?:“展公?子都?打不开的东西,我如何?能打开?”
“郡主,可不要戏弄我呀。”展绮罗笑得勾人。
李相宜看着他,只觉得展绮罗像一只优雅华丽的黑猫,那漂亮的眼睛里充满魅惑,她可清楚,她对他要说实话,毕竟图谋不轨的人会死。
展绮罗的手段她比其他人都?要清楚,光是这样几句嘴炮都?让她觉得疲惫,好在现在展绮罗还年轻,如果换做十年后的展绮罗,那她绝对不会选择与他斡旋。
李相宜定了定心神,随即笑道?:“这机关盒我打不开,但东西是我的,我自然会找能人将东西打开,只是……”
“只是什么,把话说完。”展绮罗似乎又靠得进了一点,他含笑款款地?看着她,脸上表情亲密又信任。
李相宜直接站起来,而后走远一点,展绮罗相貌俊美,风采动人,且他眼神灵动,声?音魅惑,一笑一语,勾魂摄魄,加上他性情善变,又脸皮极厚,他要使美男计,她可吃不消。她赶紧说:“这买卖买卖,从来都?是来回,讲的是银货两讫。”
展绮罗笑道?:“你?觉得我会强取?”
“我没这样说,”李相宜生气,展绮罗又开始了,他总是挑好时机来打断她的话。她本想说,“但你?若只想得东西,那就是强取是掠夺,是偷窃是强盗,是不道?德的,是非人哉……”罢了,不说了,展绮罗也不是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