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佳人抬头,“婶子”,随即反应过来,“你来医院……”扫了一眼孟亚雯隆起的肚子,站起来让座。
孟亚雯说:“我来做产检,出医院门时,碰到劲恒,他说谭义在普通外科接受诊疗,我没想到你也?在。”
谭佳人说:“我叔叔腰扭了下,医生说按摩理疗后卧床休息,很?快会好的。”
“劲恒还说你叔叔打架了”,孟亚雯面露失望,“谭义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还是不过脑子,满以为他会吃一堑长一智,看来我白期待了,有的人就是烂泥一滩。”
“不是的,劲恒走得急,话没说清楚”,谭佳人连忙解释,把叔叔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为了多挣俩钱才去打零工,谁知碰到这种事?。”
孟亚雯神色震动,“你说——你叔打零工,他一个读书人去打零工?”
谭佳人点头,“最近叔叔一直瞒着大家偷偷打零工,我和劲恒也?是今天才发现。”
门被推开,医生说:“家属可以进来了。”
孟亚雯抬脚进去,谭义坐在诊疗床上正扣扣子,闻声抬头,“老婆!?”
孟亚雯看他脸上青青紫紫,眼睛肿的跟铃铛似的,噙泪颤声说:“你傻不傻呀,怎么能跟混社会的人动手,不是找打吗?”
谭义嘿嘿傻笑,“谁让那监工的欺人太甚,5个小时,大家坐在闷罐一样的仓库不吃不喝叠纸盒子,按理说都该给够60块钱,咋能看人家孩子不机灵就克扣一半钱呢,朗朗乾坤下没有这么?不公道的理儿,我找监工评理……嗨,丢人的地方我就不说了。”
孟亚雯嗔怪,“你也?知道丢人,以后遇事?千万别冲动,也?别……打零工了。”
谭义看着妻子日渐笨重的身体,叹气,“打零工也?没那么差,起码薪水日结,你放心,我也?会找正式工作的”,说到这里,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钱,一张张抚平,递给孟亚雯,“我干了十天活,攒了一千块钱,你拿着,产检也?要花钱的。”
孟亚雯泪水决堤,“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我不要,你留着吧”,说着背过身,快步走出来,含泪交代谭佳人照顾好谭义,带着一丝慌乱,匆忙离开。
谭佳人搀扶谭义打车回家,路上打听,“你和我婶子还有戏吗?我看她对你未必一点感情都没有。”
谭义苦笑,“我如今只会拖累她,哪敢奢望别的,佳人,回家别对你爸你姑说我做‘站工’的事?。”
“站工”,顾名思义,站在路边等用工机会的临时工。
长兄如父,谭敬若是知晓,肯定会责怪自己对弟弟照料不周,连他去做站工都没察觉。
事?情都发生了,何必说出来让他不安。
谭佳人点头,“记住了。”
回到家里,谭敬看到弟弟的惨状大吃一惊,忙接手,把他扶进耳房。
谭佳人听到叔叔瞎编:“没事,早晨不是遛弯吗,离栖云社区近的公园有体育器材,我看有个老伙计玩倒挂双杠,也?想试一试,结果摔下来,就成这样了……看过医生了,没事,让我卧床休息。”
她耸耸肩膀,心说还挺会掰扯,转身上楼,到三楼被谭勤拉住。
“说实话,你叔一上午去哪儿了?”
谭佳人说:“他在家里没事干别扭,和平时一样在外晃荡,去公园遛弯儿玩双杠摔了,扭到腰,喊我陪他去医院,怕你们担心就没说。”
谭勤撇嘴,“这是能瞒住的事?吗,谭义他可真行,天天整幺蛾子,真闲不住,就在家帮我们搭把手做龙须面啊。”
谭佳人敷衍,“确实。”
谭勤话锋一转,“你姐这两天脸色不好,你有没有注意到?”
谭佳人回想,“有吗?今早她上班,脸色还可以啊。”
谭勤说:“那我可能多想了,你上楼吧。”
谭佳人回阁楼,拿上洗漱品到三楼卫生间简单梳洗,化了个淡妆。
贺九皋既然还没来电话说另约时间,那应该不会食言。
赶紧收拾下,换身衣服,不然人家登门,自己蓬头垢面,多失礼。
谭佳人又将打折买的雪柳枝换水养在花瓶,室内整洁有序,她将目光投向小餐车上的手机,一心一意等贺九皋联系。
她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空,翻首饰盒,看到孤零零只剩下一个的金色素耳圈。
这款法式耳环蛮搭穿在身上的白色波点连衣裙,可惜啊,在海棠路弄丢了。
她拿出来在耳边比了比,随手仍在桌子上,戴上一副大圈围耳环,照镜子,似乎也?还行。
握住手机,继续等待。
贺九皋在会议室听取下属汇报如意街项目进展情况,金种子在过桥资金注入后拿下如意街,高歌猛进,准备在房地产行业大展拳脚。
“金种子现在负债率多少?”
“80%。”
有人笑,“王平川好大喜功,提出千亿目标,程泽远风险意识不高,或许南国集团做后盾给了他勇气。”
贺九皋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排名靠前的大房企,哪一个不负债累累,行业通病罢了,程泽远投身其中,自然意识不到,这样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领会老板的意思,众人哄堂大笑,接下来就等金种子难以为继时釜底抽薪了。
散会后,贺九皋瞄了眼腕表,差20分钟到16:00,他催自己快点行动。
回办公室迅速洁面刮胡子,去别人家登门拜访,不能太随便,外表必须整洁。
不知怎么想起谭佳人凑近自己闻味道的一幕,他双耳烧红,从抽屉翻出香水喷了下。
他穿了一套浅色细条纹泡泡纱西装,搭配低领白色亚麻衬衫,脚踩白色球鞋,整体风格而言,随性洒脱,不呆板。
并非正式拜访,不必穿正装,否则跟谈生意似的很?无趣。
考虑到如意街的调性,不宜开豪车招摇过市,他特意向公司一位国货铁杆儿支持者借红旗轿车开。
后备箱放着送谭佳人家人的礼物,一套艺术茶具,两瓶收藏级红酒,第一次上门,不好意思空手。
经过一家花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一束花。
贺九皋带着花和礼物驱车前往如意街,停在谭家龙须面铺外。
电话响了,谭佳人马上接听,“你来了?好的,稍等,我去接你。”
谭佳人登登登下楼,轻快的脚步声都能听出她此刻的快乐。
贺九皋一手提着登门礼物,一手抱着花束,长身玉立,在门口静候。
他听到脚步敲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咚的声音与他的心跳声合拍奏响欢喜的心曲。
谭佳人风一般卷出铺子,微微喘息着,笑脸相迎。
她热烈的笑容,恍然令贺九皋觉得自己被急切期盼着,不由也微笑起来。
谭佳人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礼物上,开开心心地客气道:“哎呀,你来帮我忙,还带礼物,我多不好意思啊。”
她的声音好甜,像汁液饱满的水蜜桃。
贺九皋视线扫过她妩媚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巴、小巧的下巴以及淘气的神情——看吧,明知她在说不走心的话,声音也略显做作,但?他一点都不讨厌,相反,还喜欢得不行。
“走吧,去家里,重不重,我来提吧”,谭佳人说着伸手去接,被贺九皋拒绝。
“没关系,不重。”
谭佳人把他带进小院子,贺九皋目光克制地打量眼前的袖珍院子,感觉还没他的衣帽间大,头顶搭着葡萄架,绿色的叶子遮挡日趋炽热的阳光,筛下点点光斑。
恶霸犬趴在笼子里打哈欠,撩起眼皮看了陌生人一眼,又合上眼睛睡觉。
谭佳人尴尬不已,自我调侃,“我家牛牛性情温和,本来能吃上皇家狗粮,但?因为我的金字塔登顶之?路断了,也?就没戏了,所以对看家护院有点懈怠吧。”
贺九皋问:“什么?皇家狗粮?”
谭佳人说:“你表妹程景欢的狗狗吃的那种法国枫丹白露皇家狗粮,特别高级。”
贺九皋揭表妹短,“她可能被卖家骗了,哪有这么?浮夸的狗粮品牌。”
谭佳人看他两手都占着,还是认为有必要分担一下,“把花给我吧,谢谢。”
这次轮到贺九皋尴尬,“呃,花是送你姑姑的。”
谭勤应声而来,“小贺是你呀,哎哟喂,你还给我带花来,太漂亮了,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呢。”
她跟着侄女下楼看看谁来了,嘿,刚下楼梯,就听到小贺说送花给他,这小伙子正经讨人喜欢。
谭勤接过花细细嗅了嗅,一脸陶醉。
谭敬从二楼下来,端详贺九皋,“你是……”,他想到一个人,随即摇摇头,她嫁到南洋,即便有儿子,也?是在国外。
谭佳人为父亲介绍,“这位是贺总,我有事?请他帮忙”,又转向贺九皋,“贺总,这位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