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笑了两声,起了促狭之心,问:“你不跟我一起去吗?怎样穿才是低调?”
这话问住了年轻的厨娘,她犹豫一二,捏着衣角:“干净整洁的衣衫便好,莫要穿绫罗绸缎。”
“你来帮我?”我试探道。心里感叹自己活了一把年纪还?有逗弄小姑娘的心,实在是跟阿景学坏了。
宛娘被我打趣的反问弄得分外踌躇,思来想去,就在我决定放过她的时候,她道:“好。”
像是下定了决心去做多大的事。到底是年轻。
我和她各自穿了一身布衣,衣服是宛娘挑的,款式很相近,她偷看我一眼以为我并未察觉,我便装作没察觉,等她收回视线,我用余光瞥她,发现她在笑。
无声的浅笑。
这一刻,我蓦然觉得日子平平淡淡的就很好。
我在浔阳城,在世家眼里,甚而在那些真正的天潢贵胄眼里或许是厉害的,因着阿景的缘故,龙子凤孙见?了我都礼敬三分。
我在处理庶务上是有那么几分本事,可这点本事和夫人比起来,和阿景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我不以此为傲。
花袖是很平凡的人。不平凡的是我的一生认识了太多不平凡的人、见?过太多不平凡的事。
这大概可以称之为因缘际会。
是我的幸运。
可一切繁华云烟都会过去,人活百年,沉淀下来的才是我自己的生活。
宛娘的家在浔阳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最里面那座小房子就是她的家。
我记得那时天空落着春雨,春风拂过我发尾,杏花落在我肩头,宛娘垫着脚帮我拂去肩上沾了细雨的杏花,手顺着肩膀滑落慢慢与我十?指紧扣。
第一次带着人面见她的娘亲。她看起来很紧张,深呼一口气,年轻的面容有了羞窘,强自忍着。
她身量不高,以后便是要接吻都要稍微踮着脚尖,想到这我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弱弱地嗔我一眼,似是怕我反悔,又?怕我取笑她,想说的话都藏在了一双眼睛。
她的眼睛不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却是最小心翼翼带着讨好的。看着她的眼睛,仿若她的手已经放在了你的心口,一下一下轻叩着,让你舍不得离开。
我回握她的掌心:“进去罢。”
她“嗯”了声,面上重新洋溢这个年纪明媚的笑容。她的确很年轻,无论是和我比起来,还?是和其他姑娘比起来。
小院不大,听到动静,老妇人被两个婢子搀扶着走出来,我终于晓得为何宛娘时常拮据地令人困惑,原是她把所有的银钱花在她老娘身上。
“宛宛,回来了啊。”
“嗯,娘,我回来了。”她牵着我的手,老妇浑浊的目光落下来,看了几眼,道?:“都进来罢。”
她放了两个婢子一日的假,看得出来,她已经有了接近成熟的猜测。
“你们……”
“娘,我们……”
我跪了下来,虔诚求娶。
宛娘也跪下来:“娘,我喜欢她。”
她这话我猜不出真假,可看着重病的老妇,我心下微酸,只想要她走得开心无挂虑,我道?:“花袖这一世都不会辜负琴宛……”
我说了很多,妇人的神色渐渐缓和,许是我说得太多了,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妇人最后疲惫地叹了口气:“两个女子,虽然大周律法?不准,但我时日无多,临走前?想看宛宛嫁得良人。
别的我不管,你得答应我,哪怕你们中途和离,这辈子也要拿她当妹子对待,护着她、疼着她,老婆子不懂女子之间的喜欢,你年长于她,想娶她,就得接过毕生的责任。
我只要我家宛宛好,你能做到吗?能做到我就点头,不能做到,就不要来祸害我家宛宛了。”
她满头白发,皱纹在脸上爬了一条又一条,疾病带给她加速的衰老,她有心无力地说完这番话,宛宛在身边一直在抹泪。
我眼眶微湿:“若您实在放心不下,就多陪宛宛一段时日罢,我答应您。成也好,散也罢,都护着她。”
婚事办得很顺利。
哪怕没几人知道我花袖成婚,我也是开心的。
成婚这日,繁木派人送上贺礼,是一枚延年益寿丹。人这一生,只能用一次。服之,可保十?年寿数。
原本我也想上玄天观求枚丹药,她送得很及时,借着这枚丹药,我与繁木的尘缘算是了了。她贺我新婚大喜,我祝她道果?早成。
宛宛穿着红嫁衣笑得很甜。
岳母在婚礼上几次睡过去,每次醒来嘴里都念叨她的“宛宛”,和个孩子似的。我知道不能再等了,否则喜事不成,怕是要先办丧事。
延年益寿丹被我放进茶杯,亲眼看着岳母饮下这杯茶,看她面色渐渐红润,精神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