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文赞同的点头,眼睛往太夫人所在的院落方向瞥了一眼。
“太夫人盼着她能迷住临川王,到时候好让国公府再上一层楼,可惜好端端的查出个真孙女,与临川王有婚约的是府中嫡女,这下好了,远在雍州的孙女长相粗俗,临川王未必会看上,小的猜太夫人势必会让嘉瑶小姐代替正主嫁去临川。”
裴时臣摩挲了下手指,冷淡垂眸,对路文的话置若罔闻。
路文从小就跟在裴时臣身边,两人在京郊别庄相依为命,亦主亦友,跟裴时臣说起话时,路文没什么好顾忌的,但凡在府中听到什么都会跟裴时臣说。
只听路文又道:“府中派人去接那位农家嫡小姐时,还送了一封信去雍州。”
“雍州?”裴时臣揉手的动作顿住。
路文以为裴时臣不知道雍州的事,便点头解释:“雍州是府中已逝姑奶奶所嫁之地,嫁的是雍州定北将军严温青,雍州大乱后,姑爷严温青和家中长子阵亡,太夫人这才起了心思,想接雍州的表小姐来京城照顾。”
“但此事刚开始被国公爷制止了,后来不知太夫人跟国公爷说了什么,国公爷又同意接表小姐上京。”
闻言,裴时臣脚步微滞。
路文纳闷的挠挠脑袋瓜,低声继续道,“小的听人说,当年府中那位姑奶奶和国公爷因为婚嫁之事闹得不愉快,这些年国公爷对雍州那边是只字不提,所以这次只送了封信去雍州。”
裴时臣侧目看路文,眉心紧拧了三分:“只单单送了信?临川王半途回京,雍州余孽尚在,府中应该派人过去亲自接表小姐上京城才对!”
说着,裴时臣心底如半空春雨在湖面荡起丝丝波澜,只恨他如今势微,撇开国公夫人万氏和几房的眼线,他能放心使唤的下人没几个。
不然,他定会在雍州大乱后第一时间将惊蛰表妹接回京城。
临川王归京的事他知道,那位真千金即将回府的事他也知道,然而偏偏惊蛰表妹那边出了岔子。
他以为他那薄情的父亲会派心腹去雍州,没想到他着实高估了他爹容人的度量。
不过是姑母当年没按裴家安排嫁给勋贵子弟,身为姑母兄长的他爹竟然记仇到现在!
雍州紧靠蛮荒地带本就动荡不堪,眼下又出了造反的叛军,可想而知那边有多危险。
表妹惊蛰先后失了两位亲人,心里肯定即难过又害怕,父亲颠着往日的仇恨不放,只寄一封信过去简直有失体面。
体面这问题,裴时臣是站在国公府位置上想的,其实他最担心的是严惊蛰的安危。
“速去打听雍州的事,越详细越好。”裴时臣越想心越慌,边走边交代路文,“喊路武来我书房一趟,让他替我去雍州接个人。”
路武是路文的弟弟,是个哑巴,不过腿脚快干事麻利,同样从小跟在裴时臣身边伺候。
路文嗯了声,也不问缘由,径直将裴时臣送回书房,转身往外奔。
“回来——”
路文刚跑到拐角,就听裴时臣一声轻唤。
“世子爷?”路文止住脚,举着伞小跑至檐下。
裴时臣站在阶梯之上,斜风细雨在青松锦袍上打出湿漉漉的斑点,男人半边身子都隐匿在黑暗之中,一时辨不出喜色。
路文将伞往裴时臣这边遮挡,就这样静静的等着裴时臣下命令。
“接人的事暂且放放。”裴时臣不动声色道。
身为国公爷的父亲已经寄信去了雍州,他自作主张去接人未免有些惹人眼,毕竟在外人眼里,他和表妹惊蛰从无瓜葛,这会子冒然出头委实不妥。
国公夫人万氏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做主接回表妹,回头万氏定会针对表妹。
更甚者万氏会劈头盖脸冤枉表妹和他有染,不妥不妥,他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对表妹闺誉有损。
万氏巴不得他这边出乱子,到时候好去太夫人那里讨伐他,年前他可是亲眼见到万氏给禹州裴家祖宅那边递了消息,隐约在密谈过继子嗣的事情。
呵,这是有多么不想他这个妓生子上位。
万氏越不想他好过,那他偏要坐稳世子之位。
不能去雍州接人,那就只能寄信,但此事要做的滴水不漏。
裴时臣眸光不由往太夫人所在的静松院方向睇了一眼,倏而眼中笑意渐浓。
太夫人如此渴望表妹上京,不若他推波助澜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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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雨越下越大,裴时臣喜静,和畅院中不知为何种了一排郁郁葱葱的芭蕉树,骤雨打在宽大的书叶上沙沙作响,扰得裴时臣心乱的难受。
忆起表妹惊蛰,裴时臣烦闷的头疼症才稍稍缓和一些。
十五岁那年,他随着亲娘来国公府领读书用的月钱,亲娘怯懦畏缩,被府上女眷刁难时,唯有府中做客的一位跛腿姑娘替母亲说了两句好话。
这桩事后,他悄悄的拉着亲娘去后院指认恩人,方知那人是表妹惊蛰。
时值深秋时节,小姑娘身着红艳劲装围着花中蝴蝶旋转,莲红色裙摆开如夏日艳花。
裴时臣目光缓缓往下移,女孩秀发梳成若干小辫子垂在脑后,周身无金钗银饰装扮,只发尾处插了朵虞美人,回眸嬉笑时,浅浅的卧蚕伏在眼睑下,衬着小姑娘一双水润润的杏眸格外的晶亮有神。
小姑娘右腿不便,却爱闹爱玩。
此时正拿着网杆子和府里的姑娘们扑蝴蝶,少女面容俏丽,一颦一笑时嘴角梨涡深陷,说话声音不似京中贵女那般甜糯轻柔,入耳略有些沙哑质地。
小姑娘扑蝶时往他这边晃动,应该是不知他躲在树丛后,只见少女与他隔着几棵树木灌丛哼哼娇笑,嘴里嚷着‘抓到了抓到了’之类的惊喜欢笑。
树缝另一头,裴时臣的视线定定的落在少女身上。
或许是红装如火的缘故,衬得小姑娘肌肤尤为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