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滴滴答答地敲打在阶下,秋意湿透了那一帘竹影。
紫陶瓦罐架在红泥小炉上,罐子里的药汤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沈绿绮亲自在廊下守着那炉子熬药,她坐在小凳上,持着蒲扇微微摇动,炉火旺了起来,映得她的脸颊宛如抹了胭脂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顾明熹蹲在一边看着她,心里美滋滋的。他的夫人,黛眉若柳、眼含秋水、樱唇流朱,真是无一处不美,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及得上她。
“阿绮姐姐。”顾明熹很久以前就想这样唤她了,只恨前世作茧自缚,始终寻不到这个机会,如今终于可以厚着脸皮叫出了口。
“嗯?”沈绿绮看了顾明熹一眼。
“阿绮姐姐。”顾明熹认真地道,“等我将来长大了,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会娶你,好好照顾你,只要有我在,断不会让你受半点苦。”
饶是沈绿绮满腹愁思,也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她用扇子轻轻地扑了扑他的脑袋:“小孩子家家,说这些话,真不害臊呢。”
顾明熹摸着被她用扇子扑过的头,很是懊恼:“我不小,我已经……呃,十岁了,很快就能长大了,你不要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
那个孩子已经收拾好了,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不复那日初见时的狼狈。他生得十分俊秀,脸蛋还尚未褪去孩童的圆润,有一点点天真的稚气、以及飞扬的朝气。
他望着她,目光澄净如水、又浓烈如火,真是微妙而奇异,但毋庸置疑,是对她满满的关爱呵护之情。
沈绿绮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柔软,她微微地笑了起来:“好吧,我信你,表弟将来定是个轩昂男儿,令人仰视,但如今你却还小,可照顾不了我,还是让我来照顾你吧。”
顾明熹低头看了看自己,为什么他现在这么矮,连沈绿绮都比他高了一个头,这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太难过了。
不过,夫人说了,她会照顾他的,这听过去似乎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呢。顾明熹这么想着,又抖擞起精神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沈绿绮:“阿绮姐姐,我小字长生,你以后唤我‘长生’可好?”
“长生”,是江都公主为顾明熹取的小名,慈母殷殷之意,只望幼子长泰安康。
沈绿绮自然应允:“好的,长生。”
顾明熹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有点儿害羞,脸都涨红了。
沈绿绮熬好了药,顾明熹怕她烫手,抢着端了进去。
卫氏服过了药,又昏睡了过去,如今她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沈绿绮默默地守在卫氏的床头。顾明熹自然默默地守在沈绿绮的身边。
过了一会儿,听见樱桃在外头说话,带着一点儿惊讶:“三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一个娇软甜腻的少女的声音传来:“樱桃,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母亲生病了,我过来探望一下,不是应该的吗,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随着这声音,沈绿瑶走了进来。
她是淳于氏的女儿,只比沈绿绮小了半岁,正是花枝招展的年纪,走动间,但闻琳琅佩环之声,未到近前,已有香风扑鼻而来。
沈绿绮迎了上去:“三妹妹有心了,不过母亲这会儿刚刚睡下去,不好惊扰她,妹妹先和我到外间喝茶吧。”
沈绿瑶哪里是真心来探望嫡母的,不过略看了一下,做个面子,听姐姐这样说,正中下怀,当下就出去了。
到了外头的暖阁,沈绿绮吩咐樱桃奉茶过来。
沈绿瑶也问了两句卫氏的病情如何、用药如何、大夫看诊又如何,言辞殷切,只说淳于氏忙于府中庶务,不便过来,特地嘱咐她前来探视。
沈绿绮性子和软,明知她不过面子情意,也着实谢过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