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夜已?深、灯已?灭,依旧不能?入眠。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敲打在?梨花树上,嗒嗒作响,或许,明日那梨花会?落了一地吧。
沈绿绮推开了窗。
然后,看见了他。
窗外的梨花树下,他站在?那里,他的身形挺拔、肩膀宽阔,站在?那里的姿势如高山之青松,其实,虽然他年岁尚轻,但他已?是一个轩昂男儿,英姿勃发,无?人可及。
顾明熹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
那么黑的夜里,沈绿绮其实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他的眼睛是那么清亮,透过雨幕,望了过来。
沈绿绮恍惚又看见了那一年,当他离去时?,亦是这样望着她,热烈而明朗,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又仿佛一切都已?经过往。
沈绿绮阖上了窗子,打了一把伞,走出去。
顾明熹看见沈绿绮出来,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但忽然又胆怯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直到她走到他的面前?。
相对无?言,半晌默然。
风吹了过来,拂动沈绿绮的长发,雨飘了过来,有点湿意。
顾明熹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雨越发大了,你?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你?除了这个,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沈绿绮的声音低低的。
顾明熹飞快地道:“阿绮姐姐我错了,我不想狡辩,我不该欺骗你?,我是个大混蛋,罪无?可恕,但是……”
他的语气是那么温柔,“我喜欢你?,这一点,是真真切切的,从?头到尾,始终没有虚假。”
“为什么要骗我呢?顾公子,你?是天之骄子,高高在?上,无?所不能?,这么多年你?一直骗我,为的是什么?”雨丝从?她的眼前?落下,她的眼眸浸透了这春夜的水,幽深哀婉。
顾明熹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摸摸她的脸,但是他的手抬起来,又放回去了。手都湿透了,一点儿不敢碰触她。
“我若说,我与你?是前?世宿缘,我从?很早以前?起,就念你?至深,处心积虑,只想博你?欢心,你?信么?”
沈绿绮望着他片刻,忽然微微地笑了起来:“是,时?至今日,我才省悟过来,早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当时?总疑惑我运道好,仿佛有菩萨保佑我似的,却原来,是你?在?暗地里一直帮我。”
她这么说着,顾明熹却觉得她的语气不对,顾明熹有些不安,嗫嚅道:“那也没什么,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应当爱护你?,可惜那时?候我还小,不能?娶你?回家,让你?受了不少?委屈,我心里很不舍的。”
“那个时?候,我当你?是可怜的表弟,爱护你?、怜惜你?,却想不到原来还是需要你?来保护我,顾公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很无?知?”
“没有。”顾明熹目光坦然,直直地望着她,“你?明明知道的,我并?不会?那么想,我对你?的情意如何,你?应当知晓,可苦说这样的话来刺我的心,阿绮,这世上,唯有你?,能?令我花费无?数的时?间、无?数的心思来讨好,我甘之若饴。”
沈绿绮沉默了良久,忽然把手伸到顾明熹的面前?。
“当年我母亲把我的玉佩给你?,如今你?还带在?身上吗?”
“自?然是带着,我片刻不曾离身。”
“还给我。”
顾明熹本来想说“不”,但是,沈绿绮那样望着他,她的目光仿佛是最柔软的水、又仿佛是最坚硬的冰。
夜色中的她,那么美?丽、又那么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破碎的月光。
顾明熹默默地把那块翡翠玉佩从?贴身的胸口摘了下来,放入沈绿绮的手中。
那上面带着他身体的温度,是滚烫的。
沈绿绮紧紧地握住了一下,而后,摔在?了地上。
玉碎了一地。
顾明熹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沈绿绮退后了两?步,用温和而平静的声音道:“当年,我母亲将我许给了卫家的表弟,你?既不是他,你?我之间,也无?所谓瓜葛。顾公子,多年来,感?念你?的照顾,你?骗了我,我也不再怨你?,自?此后,情同陌路,勿相见、勿相念。”
她言罢,转身离去,不再回头。如同前?世,总是留给他一个清冷的背影。
她进了屋子,门?和窗都阖上了。
顾明熹在?雨中伫立良久,而后慢慢地蹲了下来,在?地上地摸索着,把那碎掉的玉佩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