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走马而过,转眼已将近冬至,龙川县上空阴云密布,叫人也觉得心中闷闷,等着那漫天大雪落下。
屠竹正坐在门槛上,手中抱着件兽皮褂子,将另一片兽皮缝上去,加厚一层。身旁炭盆里头冒出丝丝黑烟来,只被贴着门放着,不让烟往屋内飘。
冷风一瞬卷过,屠竹也瑟缩一下,停下手里的活,伸手靠向炭盆暖了暖,抬眼看向院内,却见越枝似乎毫无察觉,仍旧弯腰向着那片及腰高的石砌葱圃,背对着她,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阿枝,先进来吧,午后有太阳再去弄它好了,急什么?”
越枝手上动作一停,直起腰来,转身冲屠竹一笑,“快缝,我急着用呢!”
屠竹撇撇嘴嘟囔,“又不是不够穿,怎么要紧赶慢赶地多做一套!”
越枝听是听见了,却没有回半句,又转身回去,继续捏着手中的匕首,挑着粗壮青翠的葱段,细细收满一捆,又挑了一根,拦腰将葱段绑在一起,这才去找水洗了洗手,返身往屋内走去。
冬日水凉,风一吹,更是像冰一样,越枝也冷得哆嗦,急急跑进屋子里头,将葱段放在木案上,拎着软墩走到屠竹身边的炭盆边上,伸手靠近去取暖。
过了半晌,越枝搓搓手,将屠竹膝头的兽皮拿过来,搁在自己膝头,一针针收尾。
屠竹伸手去,将越枝的手指头攥住,用手心给她暖了暖,“怎么这么急要?还不告诉我原因?”
越枝就着兽皮褂子的边沿,用线将针绕了两圈,扯紧了线,摸出小刀来将线挑断。
“等会儿,阮钦陪我去龙川县府一趟,你留在这里。”
“为什……”屠竹话说到一半,忽地反应过来,一手攥住那件兽皮褂子,圆圆的双眼瞪着越枝,“你不会是要把这些拿给赵佗?”
越枝此刻没想再瞒她,反正衣服都做好了,就清清楚楚地点了点头。
屠竹双手伸出来要来夺那件衣服,却被越枝手一拦,给挡了回去。
“自然不是白送的。”越枝将兽皮褂子抱在怀里,伸手去揉了揉屠竹的脑袋,“我自有安排,只赚不亏。”
屠竹眉心紧紧皱着,半信半疑地瞧着越枝,“那为什么不让我去?”
越枝从地上起身,将兽皮褂子放到木案上,和那捆葱放在一起,自己走去边上找了件毛外套裹住自己,细细将边角扣好掖好。
“等会儿阮钦的心上人来,你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呆着?”
屠竹不依不饶,追上来,“胥黎阿姐来,怎么不让钦哥留下来?”
“阮钦在我身边,自有我的用处。”越枝抬眼瞧了瞧外头乌云间隐隐透出的光亮,径自走到木案上,将兽皮褂子抱在怀中,又将葱段拎在手里,“时间紧,等我回来,再跟你解释,你好好在屋中呆着,乖。”
说完,越枝就大步走出门去,撞进那冷风之中,也不管屠竹在后面追着叫。外头院门处,阮钦已经等着了,见越枝走出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与她并肩朝不远处的龙川县府走去。
越枝是每天午后都要来龙川县府点卯,可一向身边跟的都是屠竹,这回却带着阮钦。门口站岗的秦兵都跟屠竹相熟,忍不住还问了两句屠竹怎么没来。越枝呵呵笑着跟他们寒暄两句,问到赵佗在演武场,也就带着阮钦往里头走了。
刚迈过第二道院门,阮钦扭头瞧了瞧门口处的秦兵。
“阿竹跟他们倒是熟络。”
这语气带着酸,隐隐有些不悦,越枝倒是没在意,“阿竹性子活泼,每天都见的,今天不熟,明天也熟。你倒是不必担心,便是阿竹瞧得上他们,他们却未必过得了屠梏那一关。”
阮钦笑了两声,“也是了,虽说我们老拿阿竹开玩笑,可她那三个哥哥,怎么会让她随随便便嫁出去。别说是他们,就是阿枝你,也不会随便放她跟秦人走。”
越枝但笑不语,直直往演武场走去。
龙川县府的演武场设在正中,须得沿着长廊绕过演武场,才能到里头的正堂府衙,每一天越枝都要在这条长廊走个一两回,瞧着那里头的秦兵练武。赵佗练兵严苛,不论三九三伏,一律都是卯时开始练兵,先拳脚后骑射,得三个时辰方才歇息。
阮钦跟着越枝走到演武场边上长廊时,秦兵才刚刚拿起弓箭,那人形箭靶上,还没有几支箭。
近卫眼尖,只拱手朝赵佗报告一声。赵佗眯着眼,瞧见越枝来了,也没说什么。近卫会意,转身绕到廊下,微微朝越枝拱手。
“越姑娘今天来得好早。”
越枝笑着朝他一拱手,“没什么,今天醒得早,你去忙你的吧,我平常也不过站在这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