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番外(完)
四月的天气,已然初夏,却冰冰凉凉的,彻夜细雨绵绵。
宫中了无音讯,她睡不着索性靠着被枕,支起身子坐起来,听外头雨打芭蕉的雨雾绵绵声。
小轩窗外狂风大作,自花帘子内灌进不少冷气。不笙穿着里衣有些凉,睡不着后索性拿了衣物穿好,心下焦急难耐,脑中遍遍都是他凄风苦雨的一生。
她还是觉得自己无用,便是老天重给她改变他飘渺怅然后半生的机会,她便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卿卿系统当真是天神,许愿便会灵验,她倒是希望她还是三岁女童没有遇见他时候的样,最好她不再冲撞他的车马,便会不相见,如此便会不相恋,没了心底的那些情丝缠绕,他便不会再想着复仇,也许他早已称帝。若真是如此,她倒是宁愿过被主母苛待的通房丫头,或是遭人欺辱的不入流女-妓的生活。
如此想到天亮,天鸡还未打鸣,雨却还在下。不笙撑了湘妃竹制的青铜伞面出门。
她穿的素雅钩花拽地裙,初夏晨早有些许冷,她便又外穿了件杏黄褂子。
院中无一人侍候,小竹董越等算是忠贞的都被韩岗廷叫去鞭策问话了,她是相爷的心尖宠,因此还未有人敢动她。
相府外头的护卫撤掉后,府邸仆从下人杂役无人管束,都看的清当今局势,怕被连累杀头,只一夜之间便都走了。
不笙看院落中一只破败箩筐浸在雨幕中,满是人走茶凉的凄楚,原先权倾朝野的相府此刻,便是一座空巢了。
人都说相爷是在东郊遭遇伏击的,不笙心想,即便她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闺阁娇宠,也是要去看一眼的。
她费了好些口舌,加了大把的金银,才雇到一个不怕死敢和她去遍地尸骸的东郊去的马夫。
一路上不笙摸着小腹,这孩儿也有五月多了,即便是他被千刀万剐车裂了,她与孩儿也是要和他死在一起的。
临近东郊,有盘山飞溅其下的悬泉瀑布,卧龙甜圈般蜿蜒而下,不笙揭开帷幕时,看到瀑布上的水都是带血的。
许是落了雨,远处墨山烟笼寒水,异常狰狞可怕。马夫就送到这里就不送了,不笙须得独自撑伞去东郊。
这离东郊挺近的,山中泥泞沾染了不笙的裙摆,她撑着伞,胆颤的踩着枯枝败叶,一道明晃晃的倩影在黛墨林子中格外显眼,下了几夜的淅沥雨丝半点儿都未把东郊的血腥冲散。
她踩到一只血肉发腐的断臂时,惊吓过度跌到再地,随机她便又捡起指骨伞来,她等下还要见到萧郎的尸体,她不能现在就吓怕了。
不笙壮着胆子起身,手中伞分外加沉,指骨分明的手掌握紧她的手,那人掌心温温软软,不笙心惊片刻便知道是萧郎,被那人从后面拥住,躲到葱郁林子中。
不笙转身看他,他比往日消沉苍白了好多,穿的还是酱紫直裰朝服,两节修边窄袖撕扯破败,露出血污满身的里衣。
他发冠狂舞凌乱贴在脑门儿,薄雨丝倾打着他的容颜,脸侧有道擦伤的剑痕,眉峰笑的牵强,有些强弩之末的道“不儿,我败了,你还跟我走么”
不笙见他还好好的站在她面前,哪管其他,冲在他怀里哭的断了魂。
林间冷箭嗖嗖直射过来,沈昭延警觉拉住不笙的手,朝本就规划好的败道疾驰。
他做事凡都留三分余地,那日冲到东郊时便是来救不笙的,早已在湖边放好小船,以防不测之时,用来应急,现下用刚好。
他藏于东郊三日,安云霁一帮贵族把东郊翻烂了都未曾找到他,今日见他现身,便是箭雨相向,三万铁骑追寻,踏平整个东郊都绰绰有余。
他也知此刻现身,将置身于险境,于复辟不利,当初在东郊寻不见不笙后他也能一走了之,即便是因心乱帝都失利,他大可拿着虎符奔赴西北吴蜀巴中,招揽他手下将领,封死沿途消息,自北而上直逼帝都,一场血雨腥风后,他可以称帝,还是那个万人之上的国相。
但他心间放不下他的姑娘,怕她被歹人掳了去威胁,欺凌迫害,执意留下,只为她寻来时带她一起走。
无心之所向,便如无帆之船,无缰之马,他觉着自己越活心越软了,也越矫情了。感觉着累,懒得去争抢,大顺如何,也看不惯周遭一圈人的捧高踩低,趋炎附势,只想守着心间人过一生,这便是此刻他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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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垂髫细柳,人面桃花,千尺碧江,剪不断的连理枝。
别离东郊后,不笙产下双胞胎,他二人隐姓埋名带着幼子逃离大顺,去了他国生活。沈昭延于一穷乡僻静的城镇上买下庄子,一亩三分地,抱着娇妻做起了私塾先生,与雉子们讲那些治国□□之道。
从每日晨时至日落黄昏,不笙都能听到后院儿里书声琅琅,想他手执书卷,寒霜冷目,抑扬顿挫教一帮稚气未脱的孩童样儿,就忍俊不禁。
哥弟两耳聪目明、耳濡目染的学他,人小鬼大,也特阴险狡诈,整日里说话一套一套的,噎的一帮大儒脸红脖子粗,无话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