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驶过建安大街,行路的百姓看见马车上的标记,纷纷垂首让道,在大梁国能有这般殊荣的,除了皇家的车驾,便只有杜府的车马了。
马车里很是宽敞,绚丽的地毯中间摆放着一个楠木雕花案几,马车行驶中,案几上烹煮的茶水却一滴未洒。车里还燃有特制的熏香,混着茶香,让人心旷神怡。
杜家两姐妹隔着许远坐着,一路上,杜芷书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良久,杜芷琴凑上前,握着季妹的手,柔声说着:“等会在你二姐面前可别硬脾气了,你二姐身子不好,又许久不见亲人,多说些趣事哄她开心才好。”
杜芷书难得没有顶嘴,只是抽回了手,面上很是平和,道:“那也是我的二姐,自会有分寸。”
杜芷琴叹了口气,轻轻喊了句:“小词。”
小词是杜芷书的小名,还是杜夫人在世时取的,家里只最亲近的人会这般喊她,自二姐入宫后,这一声“小词”已有好些年没再听到过。此时杜芷书眼眶也有些泛红,却仍旧扭着头不去看大姐。
“过去了的便过去了,大姐今儿给你赔个不是!一辈子还长着,不会离了谁就过不下去,最亲的,总归是家人,父亲和大姐即便有错,也都是希望你过得好。”
一句话从她杜芷琴嘴里说出,不过轻描淡写,可落在杜芷书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杜家三姐妹感情极好,自从杜芷棋入宫后,杜芷书更与大姐亲厚,对她很是信任,可最终信任却换来背叛。当初是她轻信了大姐的话,鼓励心上人上战场,她一心盼的是心上人建立功勋后回来娶她,却永远想不到,最终却是父亲和大姐夫亲手推他去了地狱!若不是听了大姐和父亲的墙角,她永远不知道,她最亲的两个人早就准备了一口大瓮等着她......他们可曾想过,那是她决定要厮守一生白头至老的人!
杜芷书闭上眼,没有理会大姐。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即便有满腔的恨要说,满腔的委屈要诉,却也不会再说出口了,她们,全都听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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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城西的大梁宫,对于建安城中百姓而言是神圣的禁地,而杜芷书小时候却常来。姑母无后,曾很喜欢召杜芷书入宫陪着说话,那时候她太小不懂事,总觉得宫里头又大又好玩,如今行走在宫苑中,只觉着那高墙红瓦让人窒息,这里围住了多少女人的一生,包括她的姑母,和二姐。
长幼有序,杜芷书一直跟在杜芷琴后头,在大梁宫里行走,即便是杜家人,也是要低着头的,那是对皇家的尊敬,是以一路她只能看见地面的砖块和自己的鞋尖,这样卑微的生活,杜芷书庆幸,不是她的人生。
“你怎么一直在发抖?可是病了?”
被公公领路进了宁和宫后,杜芷琴才发觉身后的小妹有些不对劲。
“没事,被皇家威仪震慑住罢了。”杜芷书答着。
这句话显然是胡扯,小时候,杜家三姐妹里,进宫最多的便是这位季妹了,季妹嘴甜,长得也可爱,杜太后一直最喜欢她。
不等杜芷琴细问,已有宫婢过来传了旨意,淑妃娘娘让二人直接进入寝室内殿。
才到门口,便听见里头有说笑声,其中偶尔夹杂几声咳嗽。穿过重重帷帐,才看见端坐着的杜太后和倚靠床头坐着的淑妃,二人看见杜家姐妹进来,都是展了笑颜。
宫婢紫瑶是杜家陪嫁入宫的丫头,赶紧迎上前去扶着怀了身孕的杜芷琴,杜太后则招手让杜芷书来到身边。
杜太后抬手扶着杜芷书了脸颊,动作轻柔,赞叹道:“三年不见,我家书儿长高了许多,也愈发标致了,真是个美人胚子,愈看愈叫人欢喜。”
一番夸赞后,又很是心疼说着:“听说你病了许久,当初肉肉的脸,如今都消瘦下去。”
“还要多亏那一场病,正因为消瘦,姑母才觉得书儿标致了。”
一句话便把杜太后逗乐了,拍着她的手,道:“就一张嘴巴,谁都说不过你,和小时候一个德行。行了,你陪着你二姐聊会儿天,我与你大姐还有事情要说。”
杜太后和杜芷琴离开屋子后,淑妃娘娘便交代了所有宫婢都退下,她也很是想念许久不见的小妹。
待人都退开,杜芷书这才拎了裙摆上前几步,直接走上脚踏,而后沿着床塌边坐下。
“你哟,还是这个样子,如今都这般大了,也没学得听话些。”虽是嗔怪,可语气却满是宠溺。
“娘娘这话便说错了,如今的书儿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也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大姐教得很好。”
一年前的事情,杜芷棋不在府上,便也不太清楚,自然听不出季妹的话外之音,只握紧季妹的手,叹道:“今时还能见到小词,二姐心愿也了了,便是明日合了眼,也无憾。”
杜芷书面露不愉,道:“二姐说的什么话,二姐长命百岁,以后能常见到小词。”
淑妃却是笑了笑,有些落寞,道:“二姐自个儿的身子,怎会不知道,若不是我身子骨不行了,你又怎么肯再进宫来。”
听罢,杜芷书脸色一变,淑妃却是柔声安慰道:“二姐一直不问你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二姐知道小词是个聪慧的孩子,既然你不肯说,便忘得干净才好。”
之后一阵静默,淑妃再次开口:“大姐几次进宫和我说的都是你,大姐其实最疼你,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你莫再气她了。”
杜芷书点了点头:“知道了,二姐且放宽心,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