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掌灯仕女将灯火点燃,整个锦荣殿属皇后寝殿最为明亮。
“这么晚了,娘娘也该休息了,戏文段子明儿还能再看。”胡嬷嬷整理好床铺,说着,她家小姐自小最爱看戏文段子,每回看起来都不记得时间。
“嬷嬷先下去休息吧,有紫瑶陪着我就好。”杜芷书捧着戏文本子,头也没抬地说着。
吴嬷嬷看了眼刚收起画笔的紫瑶,交代道:“莫让娘娘太晚睡了,今儿已折腾了一日。”
吴嬷嬷出去后,紫瑶将吹干的大幅画纸拿到杜芷书身边,“宫里的示意图画好了。”
紫瑶这丫头的画工杜芷书早前就见识过了,好得很。遂没有抬头,看的兴起时,只是点头应道:“行,你先收好,明儿一早给我看。”
紫瑶一直是个懂分寸的丫头,不比青儿多话,遂只安静地等在一旁。
屋内一阵静谧,只烛火摇曳,影影绰绰,屋外夜风吹进,拂动轻纱帷幔,带进丝丝凉意。
杜芷书此时早卸了妆容,夜风将披散的长发吹起,因穿得轻薄,顿觉寒凉。仍手捧着话本,吩咐着:“替本宫拿件外罩来。”
窗户被关上,霎时将凉风隔绝,好一会,才将外罩披在杜芷书身上,厚实的大掌不似女子葱指纤细。杜芷书赶紧放下话本,起身行礼:“陛下。”
由于起身的动作,身上的外罩落地,杜芷书因为惊诧,忘了捡起,重光帝亦没有理会,只随手拿起刚刚被杜芷书放下的话本。
屋子里哪还有紫瑶的身影,杜芷书暗暗懊恼,男子的脚步声靠近她竟全然不觉,一是自己从未想过陛下今日会来锦荣殿,紫瑶口中的重光帝是个不近女色的帝王,昨日新婚也不过应付了事,今夜岂会再来;二则也怪话本正好在高潮处,让她一时入了神。
话本里刚看到才子一朝发达,抛弃青梅娶贵族佳人,青梅伤心欲绝、羞愤投湖。这些段子在建安街头常有说书人演绎,但少有大家闺秀会看,杜芷书只得将头埋得更低。
重光帝个头本就比杜芷书高出许多,站在她面前有种居高临下的盛气,问着:“你喜欢看这些?”
杜芷书只浅浅一笑:“父亲常年不在家,姐姐们出嫁后,家中只我一个人,闲来无事时正好打发时间。”
“闲来无事?听说你常去西郊游玩,还有闲情看这些。”
重光帝只是平静说出,杜芷书却是一愣,抬眼看着重光帝,那人却是平静无波地回望着她。
她确实常去西郊,那时父亲对她疏于管教,姐姐们又嫁人了不在家中,她总爱和赵九禾一起偷溜去西郊玩耍,也是在那儿,她跟着他学了手影,学了弹弓,还学了骑马……那些曾都不被允许触碰的事情。
重光帝果真把她调查得明明白白,即便有些事情已被杜家掩盖得严实,可那两年肆意的时光却有太多的见证,稍加用心就能一清二楚,何况是堂堂帝王有心要查。可既然知晓这些事情,为何还肯立她为后?
“臣妾那时贪玩,时常央着下人带我出府去胡闹,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想想,确实很不懂事,只是当时还小,陛下莫笑话臣妾。”杜芷书一句话,不轻不重地撇了过去。
重光帝看着杜芷书,那眼神似要洞悉一切,许久,才道:“是么,当真过去了?”
她想,既然陛下肯立她为后,便是不介意那些过往,他要的不过是一个杜氏的皇后,只要没有逾矩,其他都无关系。难怪不常来后宫的圣上大婚第二日还肯来她的寝殿,怕是特意来提醒,以此为胁,告诉她要安分守己吧。
遂郑重点头,道:“臣妾不敢欺君,陛下胸襟宽广,定不会与臣妾计较昔日的幼稚。”
重光帝果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放下话本,道:“投湖的姑娘实在傻得很,若是你,当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杜芷书再次被问住,她以为重光帝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却真将故事看进去了。遂抿着唇,答道:“为负心人牺牲自己,实不值当,若我是那姑娘,只会努力活得更好。”
“为何要努力活得更好?若放下了,只会过得平静。”重光帝说完,伸平了双手,道:“替朕宽衣。”
宽衣…杜芷书犹豫了一瞬,便走上前,将重光帝的外袍脱下,之后解下腰带,脱去头冠,步骤一丝不苟,可脑子里却一团浆糊,这是要迟到的圆房?
重光帝只着单衣时,杜芷书的脸已是通红一片,战战兢兢底,眼都不敢抬。
重光帝径自走上脚踏,一步一步似踏在她心上,看着他顺势躺在暖床上,杜芷书还愣在原地,一步未动。
“过来,陪朕躺着。”重光帝拍了拍身旁的被褥,杜芷书也不敢违逆,缓步上前,小心翼翼躺在重光帝身侧,不敢妄动。
想着自己此时要如何做,是倾身凑过去,极尽引诱,还是安静躺着顺其自然?挣扎了许久,平缓的呼吸声传来,杜芷书这才侧头,发觉重光帝已经闭目入睡。杜芷书蹙眉,竟有些气恼,刚刚自己在一旁紧张得气儿都不敢喘,这人却睡得安稳!
趁此时机,杜芷书仔细地打量着重光帝,从眉眼至嘴角,看的细致。这是第四次见到重光帝,第一次在宁和宫见到他时还带着好奇,可那一跪也生出几丝怨愤;第二次张太后寿辰上则感到敬畏;昨日大婚她与他携手,她是紧张;今夜,却很迷惘,身边这个人的心思很是莫测,她半点也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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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杜芷书是被惊醒的,身边早已没有半个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