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子上关系网密集,女人很快就找到了林雨老公的联系方式,把那张照片给发过去了,说:“按理说三娘不该多嘴,但是小雨这么一回两回的,别人背地里都笑话,你怕要好好管管呢。”
林雨老公正跟人喝酒,看到这个亲戚关系十八丈远的三娘的信息,一口把酒闷了。
脸膛早就绛紫也看不出什么,喝得通红的眼睛却怎么也瞒不住,一把愤怒的火光熊熊燃烧。
整日天色阴沉,到了夜里,西南雨季特有的阴湿四下弥漫。
外面一大堆莹绿色甲壳虫朝着光源飞扑,铺满了整个纱窗。
徐乐天听着纱窗上析析索索的动静,一阵膈应。他赶快洗漱好钻被窝,被褥潮塌塌的,他一手拎着被子,在想要不要让家里老爷给他顺丰一条鸭绒被过来。
林雨的仿冒水饺包里都是卷子,她在盛无洗澡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地在改卷,改完全班三十六份试卷一算平均分,叹气。
“成绩不咋地啊?”徐乐天见林雨皱眉,搭话。他现在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忘记这块跟抹布是近亲的被子。
林雨用方言说了句,“不得,要不成。”然后又反应过来,说:“这届学生基础不行。”
照这个水平,绝对达不到镇上的平均线,她该被罚款了。
林雨教了五年学,一开始连重话都不跟学生说一句到现在教棍抽、罚跪、打耳光,信手拈来。
但这一次杜校被调离,她“众望所归”地被分到了一个差班,这个班不是基础差,是没有基础。
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实在是教不明白那些扶不起的阿斗。
当了五年明星教师,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因为不达标而导致可能被罚款,对林雨来说,意味着很多人等着看的笑话,终于要成真了。
盛无洗漱好了打开他的登山包捣鼓,林雨则束手束脚地进浴室,洗了脸脚,照旧穿着白天的衣服爬回床上。
乡村式的玫粉色西装外套,一条过时已久的洗白牛仔裤,还有一双鞋面有很多孔的白色增高球鞋。
徐乐天发现林雨是个非常保守的人,不过就算再不保守,土成这样,他是半点想法都没有的。
这女孩长得不是过不去,但全毁在那一身装扮当中了。
徐乐天支棱着下巴看盛无忙活。
所谓忙活,其实也就是拿出了一个装神弄鬼的香炉,点了一个味道很淡,几不可闻的熏香。
徐乐天郑重其事地问盛无:“盛哥,这个香,是不是百分之百必须得点?”
盛无想到徐乐天不爱闻烟味,还以为是对二手烟抗拒,看来是对烟雾状的味道都不喜欢。
他说:“必须得点,你不喜欢闻?”
话音一落,盛无脑中忽然闪一个画面,一个小孩子,在一大堆浓烟当中大哭。
画面一闪而过,但盛无确定,那个浓烟中哭泣的男孩子,长了一双极其精致的眼。
这是一个人的梦境。
再往下就想不起来了,这画面到底是什么人的梦,他什么时候见过,都不记得。
徐乐天把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说:“没事,我这人的优点是特别好说话,你点吧。”
盛无一瞬心软,可是这个是安息香,他必须点,不点的话,林雨的梦境他进不去。
事实证明,即使点了香,林雨的梦,也非常难进。
盛无在安息香的作用下,进入半睡半醒之际,他梦游一样爬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瓶眼药水滴了两滴,看到了林雨梦境的入口。
盛无小心翼翼地踏步进去,眼前出现了一堵墙,盛无止步,发现这墙是他见过最夯实的“通天墙”。
通天墙是行话,意思是墙体之高可通天,而墙横向延伸到了无穷,没有任何一个角落可供踏足。
林雨给自己的梦设下了极其坚固的防备,牢不可破——即使在安息香的作用之下。
盛无听他们的呼吸,林雨跟徐乐天都已经睡得沉沉。
他揉了揉眼,原本就浅淡的瞳仁几乎没了颜色,他用力透视,只能在“通天墙”背后,看到隐隐绰绰的梦境入口。
盛无走到林雨床前,用极轻微的声音说:“小雨,我是你阿哥,最近工作忙,也没怎么关心你。你放暑假过来海城,哥把妈也接来……”
盛无絮絮叨叨轻声细语说了很久,眼中那“通天墙”之上,忽然闪过一个婴孩的影子。
盛无当机立断,抓住婴孩,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这样被带到了林雨的梦境当中。
徐乐天觉得自己智慧过人。
刚才他借着不爱闻烟味,躲进被窝当中,立刻在鼻子里塞了两团棉花。
徐乐天出了名的不能闻烟味,所以日常出门,必会携带两只他斥巨资购买的纳米防烟棉。
然后他开始加重呼吸,让盛无相信他已经睡了。
再然后,他掏出手机,录下了盛无那段鬼都不信的鬼话。盛无那蹩脚的方言,让他差点憋不住笑,合着什么梦境疗愈师,根本就是江湖骗子啊。
但是录着录着,徐乐天发觉不对。
一阵寒噤扫过。
他发现房间里,缺失了盛无的呼吸。
徐乐天自小习武,耳聪目明,离得这么近,他毫不费力就能判断盛无的方位。
但现在明显的,人不在房间里了。
徐乐天一把推开被子翻身而起,寒毛陡立。
盛无,果然不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