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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酥

楔子

前生风云变,独居深山敲青灯。美人黄花倦,深坐颦蛾眉,家破人亡,百般思量,只剩凄清。

今世尘埃定,认清眼前虎狼人。故人再见不识君,再观盛世,虔祈只愿一人心。

大历六十三年,正值春季。元帝病重,无力朝事,朝堂风云再起,朝堂分了两股势力,一股以九王为尊,一股以左相为首,阎王打架,一时之间引得民间动荡不安。

最后元帝驾崩,一道遗诏,让陆家辅佐九皇子登基,定了朝堂之局,九皇子雷厉风行,依靠强大的陆家势力迅速站稳脚跟,将左相一派连根拔起,大正庙堂风气,引得民间人人称赞。

世人都说,位高权重应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身居高位的人,什么东西得不到?

坐在山中木屋内正在和自己对弈的那个男人,听得侍从说着百姓之言,心里不由苦笑,这世间,偏偏就有一样东西得不到。

第一章黄粱梦

南都又到了春季,万物复苏,蛰虫惊醒,乍暖还寒。这几日都城里都传着朱家宝儿的事,听说朱家宝儿像似被什么附了身,明明只是受了惊,谁知竟然昏睡了几日才醒,而且醒来后性情也变了许多。

“娘子!”只见身着水黛色袄子下系粉白长裙的清秀女子低声唤着倚靠在窗边的女孩。

那女孩正是人们口中的朱家宝儿,元伯侯之女,天家的侄女,都城贵族圈子里令人瞩目的娇小姐,只是平常里不怎么出门,性格也微微内向。

娘子前段时间同江家小姐去玩,谁知回来的半道上马匹受惊,娘子一回来就开始发热,昏睡了整整三日,可把侯爷和夫人吓得不轻,就连宫里都派人来了。

御医把了脉,又开了些药,只说是受惊了,加上换季又吹了些冷风,话是这样说,可娘子就是不见醒来,侯夫人气得正要上门找江家理论呢,自家娘子就悠悠醒来。

见人醒了侯府皆大欢喜,然而娘子却开始整日坐着发呆,有时候叫唤了好几声都未有反应,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夫人心疼得暗自垂泪,当下就下了口令,往后江家来人,势必要拦着,没她命令不准进侯府。

“云霜姐姐,我没事,整日躺着怪无趣的,身上也不舒服。”宝儿糯着声音,像裹了一层厚厚的蜜糖,白嫩乎乎的小手垫着下巴,笑着看向她口中的云霜姐姐。

她黑而密的睫毛轻轻颤着,眸里汪了一潭水,眉眼间饱含的稚气延伸到只衔着一小簇乳白色的九里香的鬓发里,其余再无珠玉点缀,云霜眼里映着女孩小鹿般清澈的眉目,只觉得春日盛景不过如此罢。

也就一瞬,她便软了心,哄着宝儿道:“我的小祖宗,可别受了寒气,这倒春寒厉害着呢!”

“我知道姐姐最疼我的。”宝儿仔细看着手中的本子,软着声音笑道,心里却是一片苦涩,她环顾四周,这一切都是真的,却又不是真的,庄周梦蝶么?

云霜看着自家的娇娇小姐,内心一片安然,自从前段时间病好之后娘子便一反常态,不再窝着研究琴棋书画,胃口也好了不少,只希望小姐不要重蹈覆辙,为了一个劳什子的远亲表哥伤神费力。

这厢云霜暗自出神,丝毫没有留意到她家小姐眸里不符合真实年龄的那一抹飞闪而逝的深思。

“娘子先坐着,今日给你做蝴蝶酥可好?”云霜哄着自家娘子,往日里娘子最爱蝴蝶酥,不吃上一碟子不罢口。

“自是好的。”宝儿走到花梨木桌案旁细细写着手中的本子,这几日侯夫人将他家看得紧,连院门都不让出去,更别论出府了。

宝儿手中的本子是一本寻食攻略,说来也奇,打她醒来,不知为何脑海中多了一本食谱,从食材到配料,从小吃到大菜,从糕点到酒酿……

宝儿每次捣鼓吃食时,脑海里的食谱就会自动出现,还会根据她的喜好调整材料的用量,有这样一本万能食谱,自然是好事,可宝儿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就打算自己找食谱来研究,一来二去也就把脑海中的食谱抛到脑后了。

宝儿写完就蜷缩在椅子内,半阖着目沉思,屋子里是一片静寂,就连屋外的喧闹声都像隔着重重叠叠的云雾,遥遥传来。

她记起前段时间做过的梦,无比真实的梦境,就连那痛感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若不是醒来后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未出嫁的闺房里,卧在窗外的九里香开得正盛,香气依旧浓郁得扰人心神,她定是以为自己做梦。

梦里有一女子,头戴一顶金镶玉垂丝凤冠,小脸上遮着一块坠有流苏的红盖头,上身内穿大红色圆领娟衫,外着大红色牡丹滚边裙袍,纤细皓白的脖颈套着金项圈和天官锁,削弱的双肩披着霞帔,身上挂着一个子孙袋,露出的半截皓白的腕间垂着一对羊脂玉手镯。

下身着正红色石榴长裙,一双金莲蹬着红缎翘头履,烛火摇曳,只见一高大英俊的男子掀起红盖头,女子低眸浅笑,朱颜似玉,百媚千娇。

忽得画面一转,朦朦胧胧间看得那芙蓉帐中春宵正浓,只听得窗外淅沥沥下起了雨,院子深处的牡丹花被雨水冲刷,不见憔状,红艳无比,愈显娇嫩。

正瞧着出神,谁知面前竟突现火红一片,空气中是一股烧焦的气味,那身着红嫁衣的女子已经不复那日的神采,双目空洞像似无物,四肢无力地靠在丫鬟身上,连哭也没力气了。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眼前又胡乱地闪过许多画面,爹爹垂死前的嘱托,娘亲小产郁郁寡欢而去,面目狰狞的表姐……这一些场景飞快地闪过,触目惊心。

不待她细想,只看到那金銮殿上那个女子跪着,旁边站着一双璧人,男的风流不显,面容无双,玉树林芝,衣着赤罗青缘衣,长过腰止七寸,不掩没下裳。中单着白纱青缘,下裳赤罗青缘,面冠如玉,更显得眉目间冷淡如雪,女的一身红裙似火,玲珑身材凸显,一头乌发被玉冠束着,更勾得眉眼如画。

而跪坐在殿上的女子一身素衣,坚忍着眉眼,虽早已不复当年风采,可一身不折的气度竟不能让人低看了她,只记得她直着背脊朗朗道:“若是公主喜欢那便拿去,我宁愿死也不会委身为妾。”

女子说罢,依旧直着背,恍若她背负的那些年的艰辛困苦不值一提,她等着盼着,未曾想到是这样结局,不过也好,总归是路桥分明。

她记得红衣女子扭曲了的脸,只道那女子怕是不得善终,奈何未曾看到结局,便在浓郁的花香中彻底醒来。

她晕过去的那几日,反反复复做着这个梦,有时候梦见那个女子深陷火海,有时候梦到父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脸,更多时候,是梦到自己,如同孤魂,游在南山。

可是宝儿总感觉自己忘了极其重要的事情,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呢?

“娘子,可是睡着了?”宝儿闻言睁开了眼,眼底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她醒来的那段时间里,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冷的,直直冷到心里,如同浣衣院里的那口百年深井,平静无波。

这模样着实把全家人吓坏,最后怎知睡了一觉起来,竟是忘了大半,只惦记着吃了。

“并未,就是有些疲累。”宝儿伸了伸懒腰,看着桌子上的那碟蝴蝶酥,内心的酸涩翻涌,那个让她心痛得快死去的梦里,爹爹临去前,还记着给她留着蝴蝶酥。

“娘子,可是不好吃?”云霜瞧着面色不好,心里头一跳,娘子这几日有时娇憨可爱,有时却像小大人一般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发一言。

宝儿看着眼前温柔的云霜,心里里的烦闷稍稍减了一些,梦里梦外的云霜,依旧是笑着呢,只不过梦里的云霜,为了救她惨遭土匪凌虐,临死前还让她别哭,要笑。

“好吃的。”蝴蝶酥沾了细细的白色糖粉,一口咬下去,脆脆的酥酥的,比在梦里吃得甜些。

这蝴蝶酥,还是她教云霜做的,梦里爱吃,可如今吃来,只剩满嘴的苦涩,还有酸痛的眼角。

除了云霜,还有菁风,两人都是她的贴身丫鬟,比女孩大上四岁,从小就贴身伺候着了,情分自是不同旁人,这样的情分,哪里会落得那般下场?

“无事,就是头有些痛。”她按了按自己额角,在云霜服侍下用了几块蝴蝶酥,然后就去午睡了。

宝儿一睡就是一个时辰,醒来时看着依旧大亮的天光,内心一片安然,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不必想太多,梦里那些丑陋面目的人,避免接触就好。

宝儿起床以后,在云霜和菁风的服侍下梳洗完,就想去见自家母亲,云霜和菁风没办法,娘子醒来后情绪就不稳定,众人都顺着她,侯爷和夫人就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星星摘下来了。

她在家中待得太闷,去了主屋磨着自家娘亲整整半个时辰,侯夫人才松了口,然后派了一队府兵跟着,然后还打算让李嬷嬷带着宝儿出去,宝儿心里自是不愿,她只是出去透透气,哪里需要这样大的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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