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淮与连庭的对峙愈发紧张,朝中一些人被换掉,新的接上,然后再被换掉。
圣人老矣,很多事情渐渐交由太子打理,而那年轻的太子在朝堂上亦是变得严肃冷峻,与平时他那温润含笑的模样相差甚远。
就算是再心大的人也意识到了一些不同寻常,总是想要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些情况,但作为相国的慕睢亦是对此事概不作评,那些人只得作罢。
“这些就是了。”
穆淮抬手撩起竹帘,待顾澹护着慕婳走过了,自己放走入房间,引着二人绕过书架走到里侧。
竹榻上躺了两个人,面色略显苍白,呼吸徐缓,慕婳走上前,为他们诊了脉。
半晌后,慕婳收回手,面色微凝,顾澹当即拧了热毛巾替她擦了擦手,温声问她,“情况如何?”
“毒是能解,但……”
慕婳闭了闭眼,浅浅叹息,“暂且先不要让他们继续服用吧。”
穆淮将二人带到外间,让人上了茶,“可是有异?”
慕婳小小的饮了口茶,待到鼻尖凝滞的些许血气淡了才点头“嗯”了一声,“是我疏忽了,只觉得替他们解了毒便好了,却是没发现另一层。”
“那毒除了发作时痛苦万分,让他们受制于人之外,还能让他们变得兴奋,体力和力量异于常人,爆发力亦是不同寻常。”
“这样的药是有副作用的,若是彻底的解了,他们的身体会急速破败,撑不了多久,但若是不解,那药也会一点点的亏空他们的身体,只是他们定期服用抑制的药,没有感觉罢了。”
慕婳垂眸,视线定定的的落在茶水之上,面色不忍,“还好给他们用药不多,先停了吧。”
穆淮将装了点心的小碟推过去,“也就是说,这毒不能解?”
慕婳点头,垂着小脑袋,很是失落,“目前还不能。”
那些被救回来的人大多是孩子,有的和她一般大,经历了几次毒发的折磨,有的已经撑不过去没了,若是不及时解决,等待他们的结果只有一个。
在场的三人心知肚明。
“我回去重新研制,换一个方向。”
慕婳抬眼,眸间方才的失落被尽数敛去,琉璃般剔透的眸犀利有光,“我会成功的。”
穆淮轻轻一笑,“好。”
按了按小姑娘额前翘起的一缕呆毛,顾澹细微的勾唇,替她将披风紧了紧,“不急。”
慕婳转过头,对身侧的顾澹歪头一笑,小嘴吃个不停,唇角还沾着碎屑。
小姑娘笑容明艳,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已然不见苍白病态,顾澹心情大好,拍了拍她的脑袋,“慢点吃。”
慕婳连连点头,也没有慢下来的意思。
见这二人从之前的大眼瞪小眼到如今的眉目传情,穆淮不由得挑眉,“啧”了一声,刚要开口,便是有人来报。
“顾将军派人传信过来,让三公子回去一趟,也请太子前往一叙。”
顾澹与穆淮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几分惊诧,目光各自幽深下去。
一把夺过顾澹刚拿出来的丝帕擦了擦嘴角,慕婳乖巧一笑,在身侧青年定定的注视下,又是将那本来属于她的丝帕给了他,“澹哥哥和淮哥哥去吧,我自己回府就行了。”
顾澹收好丝帕,皱起眉,“你不和我回府?”
“不啦。”
慕婳神秘一笑,指尖点了点自己的下唇,“今天答应了榕姐姐要和她一起去买墨的。”
顾澹“嗯”了一声,将小姑娘发上斜了少许的杏花发钗扶正,“一路小心,早点回府,我晚些去找你。”
“好~”
***
慕婳与林榕约在茶楼碰面,她到的时候林榕已经到了,慕婳当即提着裙摆上前去,“榕姐姐久等了。”
“不久,我也刚到。”
林榕轻笑,按住慕婳的肩头让她在对面坐好,“先歇歇吧,饮完这壶茶我们再去。”
慕婳没有拒绝,接过林榕递过来的茶盏,小小的饮了一口。
“娉婷去易阳城了,清瑶去探望兄长了,这下倒是只剩下我们俩了。”
说着,林榕又是对着慕婳一阵挤眉弄眼,“能约到你出来可真是不容易,顾公子把你看得真紧啊。”
慕婳挑眉,屈指敲了敲桌案,“榕姐姐怎么也会打趣我了?”
“我这可不是打趣,若是娉婷在这里,她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打趣。”
林榕撑着下巴笑着,日光自窗口透入,滤过叮咚作响的珠帘,缀在她的眉眼,“清瑶跟我说了,那天京兆尹大人带人前来相救,随行的还有太子殿下和顾公子,你当初可是不管不顾的直接扑到人家那里了。”
慕婳耳垂蓦地一热,急忙垂首饮了口热茶,“当时害怕嘛,想早点回去。”
“所以啊,婳婳。”
林榕歪头,盈盈一笑,眸底的晶亮胜过了她耳垂之上的玉珰,“在你心里,顾公子是你最为依赖的人。”
慕婳微微一愣,继而便是清浅笑开,含笑点头,“榕姐姐看的倒是清楚。”
“不是看的清楚,是婳婳太明显了。”
林榕伸手,指了指对面敛衽端坐的姑娘,“你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端庄优雅的大小姐,是川都中人称赞的贵女,难得的孩子气和脆弱却是在顾公子面前,婳婳,你我同为女子,我不傻。”
慕婳连连点头,“是是是,我的榕姐姐最聪明。”
虽然这样说着,可扬起的唇角还是显示出她明显的好心情,林榕亦是见好就收,没有继续打趣她,心里感慨心生思慕的女子就是不一样。
二人闲聊了片刻便是挽着手臂出了茶楼,茶楼距离目的地不远,她们也没有坐马车,一路悠闲的走着。
林榕与慕婳皆是好书画,对于笔墨一事上也颇为讲究,二人挑了了许久才挑到自己满意的。
二人走出时已经是申时末了,日头已经不那么烈,慕婳深深的舒了口气,刚准备和林榕去买些首饰,还未上马车,巷子里便是突然冲出来一人。
准确的说,是个光头小沙弥。
他显然很匆忙,直直的冲到慕婳面前,险些撞到二位姑娘,幸亏是稳住了。
林榕拉着慕婳后退少许,语气微沉,“何人?”
“小僧来自岳祯寺,见过二位小姐。”
许是来的比较急,小沙弥呼吸有些急促,面上都涨红了,“小……小僧前来,想请慕小姐去一趟岳祯寺看望那位苏姑娘,她……”
说着,小沙弥似是犹豫了一下,偷偷瞥了一眼慕婳的面色,声音都低下去不少,“快不行了。”
“不行了?”
慕婳皱眉,声音忽的冷下来,“什么意思?”
小沙弥很是急切,“苏姑娘病了,寺中师父们皆无法,小僧这才冒昧前来,请小姐前去一助。”
“病了?”
袖中的手指颤了颤,慕婳忍住将要出口的话,转而眯起了眼,“生病了便去找大夫,来找我作甚?”
“小僧去找了,但是……”
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小沙弥说话有些磕磕绊绊的,“但是……那些大夫一听说是苏姑娘,都不愿意去,苏姑娘的侍女走不开,交代小僧说可以来找小姐。”
“找我?”
慕婳冷笑一声,素白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捏着自己的衣袖,“我与苏姑娘不过是点头之交,她怎会想
要请我去?”
“这……”
小沙弥似乎被这句“点头之交”给惊了一下,当即垂首,有些语无伦次,“那
位青柳姑娘交代的啊,她说了,若是小姐知道苏姑娘的情况,一定会去相助的。”
说着,小沙弥又是沉沉叹息,“小姐,苏姑娘真的情况紧急,她上次高烧能够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若是这次……”
“求我做什么?你去苏府求,苏上卿是苏姑娘生父,总不会不管。”
慕婳敛眉,不再搭理他,“我还有急事,别耽误我时间。”
说罢,慕婳与林榕对视一眼,后者心下了然,与她一同越过那小沙弥,上了马车。
“那人真是奇怪,苏安筠病重,竟然想着来找你。”
林榕皱起眉,“就算别的大夫为了避免惹上麻烦不去救,苏上卿总不至于不管吧?”
“谁知道呢?”
慕婳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约莫是急病乱投医吧。”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慕婳都这么说了,林榕也没有多想。
二人又去挑了些首饰,慕婳笑意盈盈的将林榕送上马车,“我忽然想吃东西了,榕姐姐先回去吧。”
“就你嘴馋。”
林榕伸手过去点了点小姑娘的唇角,并不勉强,“那我先回府了,你也早些回去。”
“好~”
说罢,慕婳便是离去了,转身的时候,发上的杏花发钗忽的滑落,正好落在林榕脚边,发出轻微的声响。
慕婳像是不曾察觉,自顾自走远了。
林榕皱起眉,将发钗拾起,指尖轻触那半开的杏花,刚要开口将人喊住,慕婳却是忽的转过身,对她歪了歪脑袋。
林榕无奈摇头,对她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发钗。
据她所知,这支发钗乃是顾澹与慕婳的定情信物,小姑娘平时宝贝的不得了,今日竟是这般粗心落下了。
啧,若是找不到,她可就要哭鼻子了。
然而,让林榕意外的是,慕婳并未折回来拿她手上的发钗,只抬手拢了拢有些松散的鬓发,对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了。
林榕有些茫然,手里握着发钗,直到坐到马车里,她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指尖细细摩挲那杏花的花瓣,林榕垂眸,视线里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润泽盈盈,似是一线碧水静静缠着,随时都能潺潺而流。
思索了半晌,林榕忽的面色大变,急忙吩咐车夫,“快,去将军府。”
林榕握紧了发钗,骨节处都泛起了森白,她努力的稳住愈发急促的呼吸,面色凝重。
忽的,马车一阵颠簸,林榕直接磕到了车壁,额头隐隐作痛,“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