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滨海街道缓缓向东行驶,待淮真稍稍暖和起来,已可望见?渔人码头通明灯火。
见?到联邦警车时她已经猜测到也许要去警署一类的地方,直到车在码头停下?,她才轻声询问:“要去天使?岛?”
西泽嗯一声。
这并不是个会让华人喜欢起来的地方。
一辆石坦兰号轮渡孤独泊在码头西侧,除开?少许要回萨萨利托郊区的车辆,这时间?点?极少有人搭乘横渡旧金山湾的轮渡。因此它?看起来已等了许久。
麦克利将车停靠在码头,下?车与甲板等候的水手们说?了几?句。西泽坐进驾驶室,在几?名?水手指挥下?将驶入甲板。
这是艘快轮,航行不过七八分钟,车上乘客均无需下?车。
车几?乎刚在甲板停稳,船便迫不及待启动。
天黑得很早,渐渐远离市区。恶魔岛上灯塔彻夜透亮,将岛上森严监狱与周遭海域照得透亮。因此,即便行驶于海上,却只?能看到漆黑天幕。
直至远远望见?天使?岛上路灯从森林背后照出来,淮真抬头,这才能看见?零星星光。
船即将进入阿拉亚纳湾,麦克利与水手聊天毕,拉开?副驾驶室门坐进车里,哈出一口雾气,说?,“真冷,是不是?”
封闭车内温暖,气氛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
麦克利早已见?怪不怪,转头询问淮真,“你有去过天使?岛么,或者是从爱丽丝岛入境?”
淮真道,“是从天使?岛。”
麦克利打趣道,“那可能不是一次愉快体验。”
淮真耸耸肩。还好,在佩吉法面前西泽对她还算温柔,入境体验不至于太?坏。
车缓缓停靠阿拉亚纳湾。因从甲板另一头靠岸,仍需等待前面几?辆车辆上岸。
西泽显然不是一名?有耐心的司机。一见?甲板空位足够超车,立刻猛地将车切入前面空位,将后一辆阿宝色调的绿敞篷别克里的男女吓得惊叫不已。
驶离甲板时一个剧烈颠簸,麦克利才扶着西泽肩膀大声笑道,“你上一次亲自开?车是几?年前?我猜是刚到十六岁——便迫不及开?到女友家楼下?,想她父亲兄弟示威——几?乎每个美国男孩都这样。”
淮真拉下?车窗,见?后面那辆敞篷男子气急败坏追上来,想在女友面前挣回一点?面子。
眼见?两车并行驶在滨海森林公路的夜色里,开?敞篷的油腻棕发?公子哥还不及张嘴骂娘,西泽慢悠悠转了大半个方向盘,道奇警车便猝不及防别过数尺——
棕法男反应不及,一个猛转轮盘,半个车轮几?乎擦过山崖。
敞篷车猛地急刹,洋妞吓得面无人色。
道奇警车不急不慢开?走,淮真摇下?车窗,见?后面俊男靓女已经从车上下?来,立在公路边缘检查车轮。开?车男子远远望过来,气地扯下?领带,仍是气不过,猛地掼在地上。
“你讨厌这对情侣。”
“不。我不认识他们。”
“为了追你,他们错过回去萨萨力?托最后一班轮渡,追你追上天使?岛。你不认识他们。”
“我讨厌敞篷车。”
“好吧,”麦克利终于缓过劲,“现在我相信你每年都坚持开?车。”
不及西泽得意一秒钟,淮真突然说?,“我来美国以?前,听说?——”
他盯着路,稍稍偏过头,“听说?什?么?”
“听说?美国人脾气很差,尤其是开?车的时候。所以?大部分枪|击命案都发?生在公路上。”
“谁说?的?”他突然转过头。
“我妈。”
前面美国男人立刻笑了起来。
这是实话,淮真母亲从未去过美国,每天看新闻联播危言耸听,总觉得美帝人民都生活在恐怖枪|击案阴影下?。
淮真盯着西泽看了会儿,紧接着又补充一句,“现在我非常相信她说?的话。”
麦克利大笑:“现在你妈在哪里?她十分有趣。”
西泽回头看了她一眼。
淮真没接话。
她盯着外头黑漆漆的海和天空,森林风沙沙地过,神思忽地飘远了。
车很快驶入移民站两栋楼之间?的天井。
西泽停下?车,移民站后楼立刻有警察快步出来。他大步走到过去,一群人交谈起来,姿态与动作都透出焦急。
麦克利远远看了会儿,说?,“女士,也许要做好在这里呆很久的准备了。”
淮真点?点?头。除开?礼拜一早晨的测试,她没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万幸她中午没有回家直接来了这里,书本都在背包里,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温习。
但她只?告诉云霞七点?出门,没有告知她今晚也许不会回家……
眼见?西泽跟着一群警察进了移民局大楼,身边只?跟了不太?熟悉的麦克利,淮真仍稍稍有点?不安。
麦克利知道这地方对华人来说?有多沉闷压抑,先告诉她不用担心,是接到举报有违法船只?抵达金山湾,但船上不少人不同国语与广东话,只?是请她来帮个忙,与她和她的亲人无关;带她去休息室时,又一路讲了些幽默笑话,不过淮真都没怎么听进去。
上到二楼时,后头有人追了上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回过头。
西泽小跑上来,在几?级台阶下?站定,抬头询问,“家人电话?”
她想了想,报了柏思域电报局一个电话号码:“412-345-1234,烦请陈伯转告季福。”而后又补充:“邻里都很穷,装了电话的家庭很少,抱歉……”
“没事。”他想了想,“就说?,‘请你替商船作翻译’,可以?吗。”
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