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言走后,李恪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父皇的背影,对章氏道:“母后,父皇怎么突然对您这么好了?”
章氏轻声呵斥道:“母后告诉你多次,在皇宫里要慎言。你父皇什么时候待母后不好了?”
都说外甥像娘舅,很明显这李恪更肖似章家的人,性子和大舅舅章大将军简直一模一样,从来不知道拐弯抹角,直来直去的。先前也因为这条,没少挨李言的骂和误会。再加上他嫡皇长子的身份,本就是众矢之的,一些妃嫔在李言面前挑拨离间、吹吹枕边风也都是常有的事。日子一久,儿子和皇帝老子之间自然也就生了不小的嫌隙。
前几天母后被禁足在凤仪宫,虽然消息上下瞒住了,可一方面禁足了母后,一方面关押了慕叔叔。李恪年纪也不算小了,又是从小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中长大,怎会不知里头的含义?如此一来,更加为章氏鸣不平。在他眼里,父皇就是被那些油腻妃嫔的猪油蒙心了,才会疑神疑鬼对母后和章家不信任。
至此,李恪从内心上来讲,对李言这个父亲,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父子君臣”只剩下“君臣”二字。他正想着如何营救母后,替母后辩白,平日里偏听偏信的父皇竟然将此事翻篇了,还对母后这么好。
李恪蹙着眉道:“母后,儿臣说句不该说的。不是儿臣不信……是父皇身边有些小人实在是太坏了。您当然是不用防着父皇的。可他身边那些坏女人,您可得时刻提防着些。”
章氏自然是明白儿子的意思。说实话,皇帝以前对她是不差的,年轻时候也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过。可生出嫌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别说恪儿,便是她自己,都无法一时间适应他突然对自己又这么好。可章氏觉得,无论夫妻之间有何嫌隙,都不该把孩子牵扯进来。
于是她十分和婉地对李恪道:“恪儿啊,你别多想了。你父皇和我本来感情就很好的。只不过是这几年,你父皇的烦心事多了,后宫里的人也多了,他一时应付不过来,有脾气也是难免的。你想,人一有脾气,不都是对身边亲近的人发火吗?等他回过神来想一想,就什么都清楚了。你父皇他不是个糊涂的人。无论什么时候,母后都不希望你因为父皇和母后之间的事,而影响你和他的父子之情。你听懂了吗?”
李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章氏轻轻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叹了口气:再看看吧。
一连数日,流水般的各种赏赐都往凤仪宫送来。而且还都不是尚宫局随便选选的华贵物件,都是李言精心挑选的。更令后宫炸窝的是,一连几日,皇帝都留宿在皇后宫里。一道吃早中晚三顿饭,一道睡觉;下午没有公务处理的时候,还陪着皇后一道在御花园里赏花喝茶。当着宫女宦官们的面,皇帝还亲手给皇后披衣裳,还说些“当心着凉”、“多喝点水”之类令人脸红的话。俨然民间寻常夫妻。更要命的是,皇帝都不拿正眼瞧其他妃嫔了,连最单纯可爱的周美人亲自去求见,都被冷冷淡淡的打发了。要知道周美人可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太后的面子皇上还是要给的。
难道皇后这人老珠黄、失了宠的,走了狗屎运,还是给陛下下了降头,迎来了二次春天、再次开花了?
不要说后宫里的小妃嫔们有这个疑惑,就连章氏本人也是疑惑重重。莫要说陛下这是重新对自己好了,便是从前刚成婚不久时,也没对自己这么好过,简直是温柔体贴、说一不二。章氏并未因此而沾沾自喜,反而悄悄托人给家里带话,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洋洋得意,而是要更加谨言慎行,莫要有一点行差踏错,免得被别人揪住了小辫子,给整个章家招致祸患。
章氏自己也并未因此恃宠而骄,趁机整治昔日里飞扬跋扈、意欲往上爬的妃嫔。那些平日里得罪过她、认为她没戏唱的,此时肯定惶恐想要巴结她;而对她不服气的,仗着自家有背景的,肯定变着法儿憋着招儿,给她挖坑。章氏懒得看她们那些嘴脸。决定以静制动,声称自己身子不爽利,免了请安,待在凤仪宫里足不出户。
以前李言受了太后和刘丽妃、赵婕妤她们的挑唆,不让儿子常常来看母亲,勒令他勤奋读书。现在对儿子也宽容多了,不但给他请了翰林院最好的师傅,还让他不要重文轻武,要全面发展。读书勤勉之余,常来陪伴母后。
于是这些日子,李恪也是三天两头往凤仪宫跑。自然也就充当了宫廷小喇叭的角色。章氏的这些消息,八成都是李恪给带过来的:什么前两天,林昭仪故意在陛下去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上大跳艳舞,还引来了蝴蝶。被陛下勒令脱了外裳、换上小宫女的衣裳再跳,若是不能引来蝴蝶,那便是骗人的;还有故意在陛下面前扮柔弱、晕倒的郭才人,被陛下召唤来的御医给抬走了,并且十分“贴心”地赏赐了一麻袋药材,必须天天喝,喝不完不许再出现;棋艺高超、每回与陛下下棋都刻意隐瞒实力,让陛下既赢,又不赢得那么轻松,或者输的不是很惨的傅修仪,和陛下连下了十盘棋后,皆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脸色都变了,回去后就大病一场,到现在都没起得来。
李恪讲得津津有味,章氏也都暗暗记在心里。只要真有心就好,她也是希望李言能够同她解除嫌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