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霏瞬间就被他气得清醒了过来,一双像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瞪着他。
陆明衍看着她,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炉子里的银丝炭又劈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好一会儿,陆明衍才压低声音问她:“前次你托我帮你找《太平广记》是不是?”
陆灵霏眼睛亮起来,猛的点起了头,起身靠近陆明衍,扯着他的袖子撒娇:“我便知道哥哥最好了!”
“你啊!”陆明衍抬手,本想敲她脑壳,左瞧瞧右看看下不去手,于是改为伸手掠起她额前的一缕碎发,摸了摸她的头。
郑夫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仆妇簇拥着走进来的。
她身后还跟着同样被奴婢环绕的陆家五娘子陆临月和陆家大郎陆明德。陆临月和陆明德一母同胞,听府里的下人说,当年平南侯极为宠爱二人的生母,甚至允许这个妾侍在郑夫人生下儿子之前生养了庶长子。
但陆灵霏出生的时候,陆临月和陆明德的生母已经被送走了。陆灵霏也曾问过傅姆苑氏其中缘由,但苑氏却不肯同她说清楚,几回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只同陆灵霏说:“妾便是妾,无论如何也越不过明媒正娶的妻子去。若是有的人以为自己得了几分恩宠便能翻了天,那离死也就不远了。”陆灵霏便知道了,这其中也许有着隐秘的内情,但无论如何,不会有人告诉她。
陆灵霏的视线被陆明衍挡着,没能第一时间看见母亲和陆临月,直到郑夫人克制而冷淡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灵霏!”
陆灵霏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望了陆明衍一眼,只见他俊秀的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甚至回望她的时候还带着笑。
她只好移步到郑夫人跟前,温声道:“听母亲屋里的徐媪说,母亲这几日睡得不大安稳,不知现下好些了没。”
郑夫人的脸色微缓,却没有答复她,只是道:“坐回食案前去,一会儿你祖母便该洗漱齐全了。”
陆灵霏点头,应了一声:“是。”
郑夫人也向下手第一座走去,路过陆明衍身旁,只听见陆明衍温和清润的声音响起,简略地唤了她一声“母亲”。
郑夫人略一点头,算是答应了。
对母亲和陆明衍的相处模式,小时候陆灵霏也不是没有好奇过。府里的下人都说,哥哥是母亲盼了多少年,前后生了三个女儿才等来的儿子,但她对这个儿子却十分严厉,全然不见一个母亲的脉脉温情。但后来陆灵霏又想了想,母亲待哥哥严格,待自己和姐姐们就不严格了么?母亲对哥哥没有多少温情,难道面对她的三个女儿就化身慈母了么?
大概世家出身的郑夫人,家学严厉,一向如此吧。陆灵霏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
不过一刻钟,太夫人就在张媪的服侍下坐到了堂上,郑夫人起身要去服侍婆母,太夫人反而笑呵呵地劝她:“有这份心意在就成了,坐着吧。”
又扫了一眼堂下,见下手平南侯的位置上仍是空空如也,皱了皱眉,侧过头对张媪愤愤道:“这个竖子!莫不是又在……”
陆临月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陆灵霏倒是神色如常,只是微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后半句话太夫人自恃身份没有说出来,但陆灵霏默默在心里替她补完了:这个竖子,睡到日上三杠,不舍得来陪老娘吃顿朝食,莫不是又在那个女人的床上起不来了。
不错,陆灵霏的父亲平南侯陆寄安在战场上骁勇善战,杀敌无数,人称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但在女色上也和吕布颇为相似。
郑夫人对自己的儿女要求严格,但对丈夫的姬妾倒是不错。好吃好喝地养着那群美人,时不时还能打个双陆,蹴个鞠什么的。
果然,太夫人话音刚落,就听郑夫人温声劝道:“母亲千万不要生气,想来都是儿媳没能尽到提醒郎君的责任。”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高声道:“来人啊!开动,不等那个竖子了!”
太夫人话音刚落,平南侯就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同心堂,跪在堂下,大声请罪道:“母亲息怒!儿子来迟了!”
陆灵霏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又在郑夫人瞟来的严厉目光中淡了下去,直到恢复了恬静端庄的神采。
……
钟鼎之家,食不言寝不语,因而这顿饭虽然前/戏精彩了些,真正动起筷子来也不过是安静地用完了,生不出什么浪花来。对于陆灵霏来说,真正的好戏在后头。
刚用完饭,陆灵霏正打算默默离场,随着陆明衍去他书房取他为自己寻来的《太平广记》,郑夫人却叫住她:“灵霏留下。”
陆灵霏抬头,正正对上陆临月望向她时看来的两道冷淡的目光,目光里有一种翻滚的情绪,也许是嫉妒,又或者是其它什么陆灵霏不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