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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也消失了。随着沉沉夕阳降下,傍晚时那种沉闷燥热,压抑得让人几乎要发狂的低压也神奇地散去了。晚风习习,吹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他们穿行在环复回廊,亭台水榭在细碎的星光里变成了朦朦胧胧的影子。他长身玉立,人高腿长,被他带着,陆灵霏也不由走的很快,仆妇丫鬟都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直到发觉周围渐渐地暗下来,她才意识到替他们打着灯笼的仆妇都不见了。
疏淡的星子里,月亮藏起来了。借着惨淡星光,她得以看清他的面容,清俊,宛若刀刻。
然后下一刻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在一片黑沉沉里,她背过身,无声地任眼泪垂落。
柱子后渐渐现出了一点光,几个仆妇急躁的声音交替响起:“二公子和六娘子怎么走得那么快?”“应当在那边吧,快过去。”
她止住了眼泪,但不等她举起袖子,擦干脸上的泪痕,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粗粝指腹贴着她的眼眶,笑了一下,问她:“哭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浓重鼻音,若无其事:“风好大,沙子进了眼睛。”
陆明衍:“……”
他抬手,想敲她一下,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后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问她:“从前有个傻子,种着一亩瓜,不过勉强维持着温饱,忽然有一天,却有一个富人花费万金买下了这亩瓜田——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明衍莫名其妙讲起了故事,她不由有些愣,呆呆地答道:“不知道。”
陆明衍突然大声笑起来,陆灵霏看着他的笑容,莫名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听到他下一句话是:“傻子也不知道。”
她反应过来,“陆明衍!”伸手要去挠他,他一边求饶,一边躲开。
躲在云后的月亮露出了一点光彩,方才萦绕在她身旁阴郁沉沉的气息也略微地淡去了。但不等陆明衍再说一些什么,小姑娘突然扑到他怀里,死死地抱住他,再次哭起来,哭得一塌糊涂,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陆明衍不言,伸手,轻轻地环住她,非常非常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仿佛她还是一个需要人哄的女童,仿佛他们小时候,每每她被郑夫人严苛惩戒,他总是无条件地宽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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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夫人大概从未想过她最放心的小女儿会有收买她房中的人的这一天。
听着徐媪的絮语,陆灵霏有一刹那的失神。
“奴婢从前就觉得那个朱媪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这回得亏六娘子让我盯着她,才发现了她和府外的人勾结,六娘子您看您是要什么时候告诉夫人……”徐媪犹在洋洋自得地说着,好半天才发现了陆灵霏的心不在焉,不由悻悻停了下来,伫立着缩手缩脚。
陆灵霏回过神,对她一笑:“朱嬷嬷到底是母亲身边的老人,我贸然一时间不能去告状,且再等等。你做的很好,等这事完了,我必定在母亲和祖母面前举荐你。”
徐媪信以为真,喜不自胜地离去了。
望着徐媪离去的背影,陆灵霏脸上片刻前还维持着的冷淡矜持消失了,沉沉夜色下,她摊开藏在袖中的掌心,发现掌心里是一片汗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