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住了,“你刚才在府里分明说……”
他笑得更明显,“骗你的。”
这样的陆明衍有一点陌生。
在陆灵霏的印象中,他一贯是谦逊的,温和的,美玉在匣,不露其华,宝剑在鞘,暂隐其锋,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稍稍的带着一点坦荡的邪气?
她并不太认同自己的这个描述,沉默着将它抹去,也没有对陆明衍再说些什么。
她并不怀疑他的才智,他早有打算,郑夫人的埋伏想来只能落空。先前自己那般担忧反而是多余的。
陆灵霏转过脸,轻笑一声。
一路无话。
直到颠簸感消失,她扬起车帘,发现马车驶入了一座陌生的宅院,转过头问陆明衍,他却朝她点点头,言简意骇:“下车吧。”
“这是哪?”她问他。
“一处私宅罢了。”他说着,伸手揽过她的腰,要抱她下马车。
狡兔三窟,古人诚不我欺。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覆盖到她腰上,她不知怎么的突然脸一红,拍掉他的手,说:“我自己下去就好了。”陆明衍没有做声,在她探起帘子的一霎那,揽着腰将她一并带了下去。
陆灵霏垂头去看自己尖尖绣鞋上镶嵌的珍珠,被他拉着,三步并作两步迈进了堂屋。
她始终一言不发,他反倒笑起来,“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
想。
你想做什么?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她看着他的眼睛,突然发现声音被梗在喉咙里,涩涩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她背过身,去看窗外。这里竟然也种了好几棵桂木,淡黄色的一星半点,香气却很浓郁。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路上耽搁了多少时间,再回过神来,天边竟然已经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昏黄,她也终于感到了腹中传来的一阵饥饿感。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她回过头,陆明衍跪坐在案几后向她招手。案几上放着几碟糕点,还支着一个小火炉。
陆灵霏走过去,在他身旁跪坐下。不时看一眼伺候用膳的仆人,方才她就在屋子里,却一点也没发现这仆人进来的动静。
仿佛是窥见了她心中所想,他开口,语气轻描淡写:“是哑巴。”
她愣了一下。
陆明衍再次重复道:“哑巴才能保守秘密。”
像有一阵秋风扫来,落叶徐徐地从她心上卷过。
陆灵霏沉默了片刻,抬头,咬着唇反问他:“哑巴才能保守秘密?”
“是啊,”他慢悠悠的,“熬一碗毒药,灌下去,然后就哑了。”
她抬头,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瞪着陆明衍,直到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才意识到他又骗了她。
笑完之后,陆明衍颇为无奈地伸手,将一只金乳酥夹到她面前的粉瓷小碟中,“也许有些人会这么做,但那不是我。”
她像泄愤似的,拿着食箸将金黄面团捅出两个小孔。
柔软额发,纤长眼睫,垂头时洁白的脖颈,像是剪影一抹。
他看着她,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沉默中。
不要说话。
陆灵霏在心中默默祈祷。真相在此刻脆弱得仿佛是窗棂上兜住知了的绿窗纱,只要一句话,一个问题就能揭破。但她如此怯弱,还渴望着粉饰太平。过去的十五年,平静生活宛若沉寂湖水,眼见石头已经被投下,她却还在期盼着湖心荡漾不起波澜。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在沉默里,猎猎秋风,一下一下地拍打着窗台。“哗啦——”一下,像是风卷过桂木,吹落一地黄花。连合拢的纱窗也被吹散,于是迷离香气从外头散到了屋子里。
灯火被吹灭了,一片黑漆漆的夜色里,月亮也不见了踪影。
黑暗中,案几对面跪坐着的人突然站起身,然后,弯下腰,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这个吻很轻很轻,除了柔软唇瓣离开面庞时残留的一点湿,什么都没有。她甚至闻到了他的发冠间带着的一点点桂花香气。
也许刚才进屋子的时候,有那么一两瓣桂花,也落到了他头顶。
在一霎那,犹如大浪滔天,席卷心房,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她屏住呼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清瘦高大的身影。来不及思考,已经做出反应,扬起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你疯了……”她发着抖,“我们是兄妹!”
他伸手,摸了摸被她掌锢过的那一边脸颊,笑了一声,“你知道不是。那天晚上,我和陆临月的话,你都听到了,不是吗?郑夫人和宋姬争宠,抱来了我,充作她的儿子。”
陆灵霏愣在哪里,片刻前的震惊过后,此刻心里都是惶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陆明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她的嘴唇动了动,还不等她从喉咙干涩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突然又再度倾身向她,绵长的吻落到唇边,覆盖在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