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谢氏近半个月来过得很是不畅快。
先是丈夫莫名其妙地堵了万寿长公主的府门,接下来的半个月又神出鬼没,没事便在书房埋头忙碌。半个月来,自己和女儿竟然连见他一面都不能够。
她也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不寻常,但却苦于不能做杨清的主——说得难听一些,陈郡谢氏早已不是数百年前泗水之战后扬名天下的陈郡谢氏。谢安石已死,高门望族,除却名声的壳子能用来贩卖婚姻,也其实不剩什么别的了。
否则她当年正值花信之年,青春貌美,又怎么会来嫁给刚刚同发妻和离不久的杨清?
杨清如今权倾朝野,门生如林,故旧遍布,是天子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更加不会因为她闹一闹就改变了什么主意。
想到万寿长公主,她的心中不由地憋着一口气。
自从她生下女儿杨宁后,杨清就一直借口礼佛不肯再与她同房。她为了维持相公娘子的体面,也不敢向外说些什么,只是长夜漫漫,到底孤枕难眠。
世家势力虽然没落,规条教养却比从前还要严苛,她自恃身份,自然做不出什么用角先生一类的事。
想到长安城中风传的,万寿长公主满屋子的男宠,她心中又是鄙视,又是隐隐有那么一丝的羡慕。连带的,还时不时猜测起杨清对这位身嫁二夫,经历传奇的公主前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一走神,脚步就不听使唤。她心里骂着杨清,人却不知怎么的,挪着挪着贴到了杨清的书房外。立在廊下,看着两扇被主人紧闭门扉,半天的功夫,始终没想出到底该找什么理由进去。
守在书房门口的几个家仆看到她先是张了张嘴,瞥见她神色不虞,又互相对视一眼,低下头闭牢了嘴巴。原本小谢氏冷静下来已经打算动身回到自己的院子,乍然间看见家仆一脸不可言说的神情,不由勃然大怒,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杨清就敢在书房这样的清净地——
她霍然几步上前,几个家仆在她的眼刀下,俱是齐齐打了个寒战。众所周知,神仙打架,向来是小鬼遭殃。相公和夫人内里不和的传闻在府里传了这么多年,大家也就默认是真的了。小谢氏一副捉奸在床的凶相就要扑上去,家仆还没来得及拦,小谢氏的双手已经撑到门上,眼见就要一把推开屋门,书房中陡然爆发出一声暴喝:“你这个孽障!”
小谢氏被杨清的怒喝惊吓,一时间忘了收回手,呆楞楞地推开门,看见杨清因为出离愤怒而涨红的脸,随手从书案上抄起的砚台眼看就到砸到杨歧头上,而跪在地上的杨歧,从她的角度看去,一脸平静,嘴角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
杨清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述。他觉得好似有一团烈焰在他的心肺间灼烧,偏偏喉咙又被堵住了,想要吞吐都吞吐不出。冷静再三,他一眼看见了愣在门口的小谢氏,但他此刻全然没有心情理会她,不耐烦地吩咐。“阿忠!带夫人回她的院子去!”
当着一众仆人和子侄的面,杨清却像打发一个三岁孩童一样对她吆喝,她一口气顺不上来,杵在那里,任杨忠无可奈何地站在侧旁。开口便语气不善:“怎么说也是妾在主持中馈,大人有什么烦扰,焉知妾不能为大人排忧呢?”
她不说话犹好,这句话一出却不知道是点着了杨清身上的哪处□□桶,杨清扭过头就冲她吼道:“你这个无知妇人!又是怎么主持中馈的!”
说着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指向跪在地上的杨歧,“这个竖子!”
理智在这一刻回光返照,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声吩咐,“都出去。”
小谢氏无故被杨清一通指责,心头火起,此刻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一家主母的体面都被他抛到了黄河里,气得直发抖,扭头就向外走。鞋履迈过门槛的一刹那又回过头,冲着杨清的方向,怒道:“老匹夫!你且记住你今日的无礼!”
……
门扉再一次被紧紧地合拢,偌大书房里,典籍浩瀚,墨香幽幽,杨清仍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在地上的杨歧却抬起头,对上杨清的视线。逐渐冷静下来后,杨清放下手中的那方砚台,对杨歧冷笑一声:“不知廉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