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襄水却全然无心和他打着这些弯弯绕绕,瞧着他浑身上下的泥土气,只是皱着眉头吩咐了身边的婢女两句,婢女立刻高声道:“王妃想召见你侄儿的媳妇,那个谢四家的。”
管事面上一滞,“大娘子这样的体面人,没由来的见她作甚?”
却不敢怠慢,紧赶慢赶地去传信了,又赶紧让自己的婆娘和家中的奴婢将陆襄水和陆灵霏请进了堂屋。
看他的行径,陆灵霏却突然的跑神了。
庄子上的管事,按律法来说,都是陆襄水名下的奴婢,可同样是奴婢,遭遇又大不相同了,像这个管事一般阔绰的,竟然自己还用上了奴婢。想来庄子上的其它庄户,平日不会过得太好。
谢四媳妇很快就被管事的婆娘带到了陆襄水面前。
管事的婆娘陪着笑:“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什么规矩,还请大娘子不要同她计较。”
陆襄水并没有去看她,稍稍一抬头,她身边的奴婢都知道了她的心思,扯着那庄户妇人一同到了屋外。
屋里头就剩下了她们姐妹二人和谢四媳妇。
陆灵霏抬眼去看眼前的年轻妇人,只见她生得苍白消瘦,不见有多出众,人看上去倒是和和气气的。她轻轻捅了一把长姐,“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您这是闹得那样。”
陆襄水瞪她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看眼前的年轻妇人,声音平淡:“谢四谢应麟是你的什么人?”
陆灵霏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乍然间不懂得姐姐缘何要明知故问。
妇人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喜怒,一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不像长安口音,倒像是一口吴侬软语,“回王妃,是民妇的官人。”
陆襄水打断她:“那从前呢?”
妇人的脸色顷刻白了,半晌微微一笑道:“是前头官人的弟弟。”
陆灵霏醒过神来,终于明白陆襄水想做什么。她猛地在袖中扣紧了长姐的手,向她使劲地使眼色,陆襄水却白她一眼,示意妇人上前。
谢四媳妇稍稍趋近几步,又听陆襄水道:“你的君姑好容易挣脱奴籍,养了两个儿子,小儿谢应麟进士及第,却非要娶寡嫂为妻,遭到御史弹劾,事情闹到了满城风雨,谢应麟也失了官,对不对?”
谢四媳妇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陆灵霏有些听不下去了,喊了她一声:“阿姊!”
陆襄水却不为所动,又朝谢四媳妇问道:“你君姑以死相逼,与你郎君断绝往来;族中众人更是都对你指指点点,谢应麟失官,你夫妇二人只能靠着他开设私塾度日,对不对?”
谢四媳妇的身子晃了晃,仍撑着,点了点头。
她终于停下了逼问,转过头看了一眼陆灵霏,见幼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她又吩咐谢四媳妇:“行了,出去吧,今日之事,对谁都不许言明。”
谢四媳妇转过身,抬脚就要往外头走去,陆灵霏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谢四媳妇转过身,听到眼前的年轻女郎问她:“那他待你好么?你们现在过得开心么?”
谢四媳妇愣了愣,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灵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她微笑道:“那就好了,话都是别人的,日子才是自己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比被人夸上一万句都强。”
谢四媳妇走后,陆襄水看着她,久久无言,似乎是难以相信刚才那样的话竟然出自陆灵霏之口,她咬着唇,好一阵才道:“你都知道了是不是?”又握住她的手,“你不必害怕,有什么委屈都告诉阿姊,阿姊来替你主持公道!”
陆灵霏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愿意的。”
陆襄水不可置信:“你糊涂了!你还小,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呢?他狼心狗肺,不顾侯府多年的养育之恩,竟然敢肖想你……”
陆灵霏听着她的话,很轻很轻地道:“我是不太懂,但似乎只有在他身边,我才会觉得快活一些。”
陆襄水沉默了,她终于发觉了症结所在。
她沙哑着嗓子,问她:“你在怨着母亲,对吗?”
陆灵霏偏过头,没有否认。
……
陆灵霏从睡梦中醒来,隔着月光纱织就的床幔,一眼看见了窗外的人影。
她躺在床上,想了片刻,才起身,赤足踩着冰凉的地板,走到了窗边。
一开窗就被灌进来的凛冽北风冻得直哆嗦,再看外头披着件大氅立在窗边的男子,伸手,拂去他发髻上的一片雪花。
“天这样冷,你又来做什么?”她从雪白的狐裘中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面庞,被莹润月光浸透,更加惹人爱怜。
陆明衍笑了,“没什么,想你了。”
她垂着头,去看延申到屋子里的满地月光,“那早些回去吧,别冻着了。”
说着就要合拢窗,手腕却突然被他握住。
陆明衍问她:“你我要成婚了,你开心么?”
她看着自己光洁的脚背,半晌才终于像泄气一般朝他道:“都怪你!日后她们要说闲话,我就让她们通通到你面前说!”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两扇窗。
陆明衍在外头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飞蛾扑火,有时候就是因为周围太多令人窒息的黑暗,所以有一点点的光明都会扑上前去。
……
感觉男主老是蹲窗下,看着太惨了,决定让他们早日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