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刚刚那个出租车司机和她说的话:“你要去秀雅小区吗?那小区好老了,现在大概也只住着些老人了吧。”
老人。
余妍品味着这个词,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十二年的时间,竟然能改变这么多事。
流行变成落后,
时尚变为俗套,
父母……成为老人,
少女……年华空逝,依旧无家可归,最终成为三十岁的女人。
很多次,噩梦惊醒的深夜里,她总会问上自己一句: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可是生活不是上学时候的数学题,大多数时候,它是没有标准答案的。
余妍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自己家门前,一双冰凉的手,在这样寒冷的冬日里竟紧张得出了好多汗。
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敲了两下门,“爸,妈,我是阿妍。”
她回来了。
门很快应声而开。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老式微旧棉服的女人,看面庞不过五十岁上下,可头上竟是半头白发。
余妍瞬间红了眼眶,颤抖着出声:“妈,我回来了。”
一听余妍开口,女人的眼眶也立刻红了,浑浊的眼里落下一串泪来,上下打量着余妍,“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说着,伸手眷恋地摸了摸余妍的面颊,余妍顺从地将脸凑到她手边,微微蹭了蹭,眼眶更红了,“咱们进去说吧,我爸呢?”
房内突然传来两声男人假模假样的咳嗽声:“不用进来说了,你不配进这个家门,你妈会直接告诉你找你回来干什么的。”
听到这句话,余妍不敢置信地看了女人一眼,咬了咬唇,声音酸涩,“他,他还是不让我进门吗?”
女人低下头,不敢看余妍那双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
良久,低低地说了一声:“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余妍后退一步,苦笑一声。
是啊,她这位父亲的脾气,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啊。
他说过永远不会让她再踏进这个家门,又怎么会轻易变卦呢?
两年前,他下楼梯时不小心摔断了腿。
消息传来,她几乎分秒未停,连夜从A市赶回医院想要照顾他,可是他呢?
他连病房的门都没有让她进,同样像今天这样,大手一挥,委派她妈妈从病房里出来拿走了她手里的银行卡,转身便离开了。
不管余妍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在病房门口等了多久,始终没让她迈进去一步。
不过从那次起,他倒是再也没有把她这个女儿当成“死人”了,大概是那张银行卡很好地取悦了他,他开始让余妍母亲和她联系,让她每个月往家里打一万块钱,美其名曰:赡养费。
当然,他很有原则:只收钱,不见人。
除了每个月打款日让余妍母亲和她通一个电话以外,其余时候皆不准她们联系。
所以这十二年来,除了两年前那天,她也就只在今天见过她的母亲了。
其实她本身也没有抱多大希望,刚刚电话里听她母亲吞吞吐吐的样子,她就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找她,无非又是要钱的吧。
余妍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对他们来说,她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用处了吧。
她怎么会还妄想着可以进入家门呢?
顿了顿,她抬了抬头,努力压下自己的泪意,颤抖着从包里掏出一沓现金,递给她母亲:“这里是五千块钱现金,那个一万块钱我明天去银行转给你们。”
她母亲接过钱,嘴里嗫嚅着,刚准备开口说话,房内又传来那男人的声音:“五千块钱?你当我和你妈是叫花子吗?我们还没那么丢人现眼!”
余妍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下一刻,她攥紧了指尖,强撑着道:“爸,一时半会的,你们也不说为什么,我哪里能有那么多钱?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带你们上医院检查一下。”
“你这死丫头诅咒谁呢?我和你妈好着呢,不用你假模假样地瞎操心!你只管给钱就行了!别那么多废话!”
余妍背在身后的指节被她攥得发白,她阖了下眼眸,低头看向自己的母亲:“他要多少钱?”
女人踌躇了一下,终是低低地开了口:“十万。”
余妍倒吸一口凉气:“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
他父亲摔伤那次,已经拿走了她卡里的八万块。从那次之后,每个月她都要定时给他们打一万块。
不过短短两年间,她已经给了他们快三十万,自己这些年来存下来的存款几乎已经全数给了他们。
除了那次摔伤,她父母身体一直健康硬朗,她想不明白,小镇上的两位老人,到底为什么突然需要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