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粮饼烤野猪肉苦菜炖鸡汤,很丰盛的一顿晚餐,拜他莫名的悲情所赐,野猪肉烤老了,杂粮饼有点焦,就连苦菜都烂到了汤里……阿苏南却吃的分外香甜,看他连往日最不待见的苦菜都大口大口咽下去,阿妈看向阿爸,眼睛里面满是忧色。
阿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起来:“南南你晓得不,这个鸡汤就是用卖给巫士大人的公鸡炖的呢,他们吃鸡,我们喝汤,很合算吧?”
“弄个不晓得,我拉的生意呢,以后他们每旬都会到我们家买吃食。”小崽继续大口吃肉,头都不抬。
全家人异口同声:“南仔你说啥?”
“我跟他们谈了一个大买卖,以后每隔十天他们都到家里买一次吃食,每次都要花四百六十文钱,他们至少要呆六个月,统共有八千多文呢。”
“咚”,阿妈手上的木勺子掉火塘里去了。
“噗”,火塘里冒起老大一股子黑烟。
……
八千文哟,就是八十个银角子,按照真实购买力换算,差不多相当于前世三四万块钱,钱不算多,但这里没有电器没有奢侈品,更不用买车买房,弄个大一笔钱全部都花在生存必需品上面,就算是前世,也是可以维持老长一段时间了。
嘿嘿,阿妈该不会被吓坏了吧!
嘿嘿,我们家要成万元户了!
嘿嘿,寨子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哟!
就好象刚才那个哭包不是他自己,阿苏南心情愉快地冲着阿妈龇龇牙,转过头又跟阿爸算账,字面意思:“吃食里面兔子的利最高,有两倍,就算利最薄的凉拌鸡和蒸糕,也有三成,八千文进账肯定有四千的利。阿爸你上次不是说四十个银角子可以买到一头牛吗,我们家很快就要有牛了呢,你和阿哥就不用弄个辛苦啦!”
四千文的利,讲的是没有扣出人工的毛利,不过现在的人都不会把人工计入成本,阿苏南也就入乡随俗了……呃,他其实就是压根没有想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伊落尽早付款,能够预付货款那就再好不过了,家里可以尽快买下一头牛,不用等到来年。
他已经被四十六岁的“高龄喜丧”吓破了胆,他等不起,阿爸他们更加等不起……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家人做的。
不就是去个月街吗,多大点事儿!
然后,小破孩也不管全家人的震惊,又从怀里扒拉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阿爸,你以后不要再嚼芫香了,巫士大人说了,芫香伤身。看,我现在都会做巫药了,这个就是我亲手做的冰荷,以后你就用这个吧,象这样,按一下这个地方盖子就打开了,闻一下,比芫香管用百倍……”
制作冰荷的冰片自然是来自伊落,他没拿那个小瓷瓶,只从中取用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制成六瓶冰荷,伊落逗他说五五对分,阿苏南心不大,只拿走一瓶。月茶阿朵讲成年之前尽量不要使用冰荷强行提神,所以家里用的上冰荷的只有阿爸一人,一瓶就足够他欢天喜地了。而且只要瓶子不漏气,一小瓶冰荷可以用上好几年,他就不信,几年时间,还不够他赚回买冰片买瓷瓶的钱。
……
“南仔,南仔,快下来!快下来!”
一家人正在围观神奇的冰荷,突听得木楼下面叫喊声响成一片,阿苏措把汤碗往火塘边重重一放,站起身就要出去收拾几只小崽子,却给阿爸叫住了。
“南仔,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给刀月家的老阿妈守灵?”阿爸回头问幼子。
阿苏南茫茫然:“他们在路上有说到,没说我也要去啊。”
夷家人不分家孙外孙,朗阿蛮作为孙辈,必定是要守灵的。不过对于八岁的小孩子来说,所谓“守灵”,就是到灵前行个礼,还必须是在成年家人的看护下。而陪着一起守灵,即陪着一起行礼,这是好兄弟才会有的待遇,阿苏南这才知道,原来在自个儿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荣升成为“朗阿蛮的好兄弟”了。
阿爸摸摸自家糊涂小崽的脑袋:“赶快去吧,他们都在楼下等你。”
阿爸给予幼子鼓励的目光,旁边阿哥阿朵却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南仔明明被欺负的老惨,不让他们讨回来,还要陪着守灵,想一想都憋屈,可阿爸是一家之长,他们也没有办法。
就连阿妈的面色都阴沉沉的,可她也只能暗自叹口气,催着幼子下楼──楼下那些都是南仔的同龄孩子,就连不出寨门的朵朵都需要几个好姐妹,何况南仔还是个伢崽,没几个好兄弟好伙伴,以后他跟谁结伙打猎跟谁搭手种田?以前是他们疏忽了,只顾着为儿子骄傲,都没有留意到他独来独往,连个亲近的小伙伴都没有。
阿朵多少有些猜到阿爸阿妈的心思,等到阿苏南咚咚咚跑下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家南南以后是要去月街的”。
阿爸一口喝干碗里的菜汤,放下碗,严肃地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就算去了月街,也不能一个好兄弟都没有!”
何况还不一定去得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