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两杯鸡尾酒后,温楚实在熬不下去了。
绕着别墅的后院找了大半圈,她没发现江骆骆的影子,大概已经上楼和人共度良宵了。
于是在微信里给她发了条短信,温楚拎起那条披肩披在身上,穿过动静混乱的客厅,回自己的那幢水屋。
晚间的海风很凉,有淡淡的咸腥味,把酒意融热吹散不少。
她自从到马尔代夫之后就很少穿鞋,赤脚踩在栈道上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木头的纹理,干燥而温热。
身后那幢水屋里传出的音乐声一点点轻下去,像烛光扑灭,最后被很治愈的风和海水的白噪声盖过。
这短短的几百米她走了很久,在星空和海洋的尺度之下,只有脚下两米宽的栈道作为依托,显得每一步都太微不足道。
等到她无意识的目光被星河搅碎,浮在夜空中复杂的靛蓝色和紫色之间,再垂下视线时,就发现到处都是星星。
脚下、水面上、耳朵里。
到处都是。
于是最后索性在栈道上坐下了,小腿悬在外面,风从指缝间穿过。
温楚拿出手机,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直到在通讯录里找了好久,最后落在那条红色的、数字显示三十二的未接通话记录上。
本来只是想看看的,想着他能记住她的电话号码,不知道自己记不记得住。
但一个号码被误拨出去比发错一条微信要容易太多,没有确认键,甚至都不给她再思考和反悔的余地,屏幕已经跳转到通话页面。
温楚看着上面不断跳动的拨号时间愣了好久,或许酒精延长了大脑的反应时间,甚至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是自己拨出去了还是有人打进来。
可是应该也没关系吧……他说不定还在部队里训练,又或者剧组要封闭拍摄,不能用手机。
思绪才刚落到这里,拨号时间上的“00:26”一下子跳成“00:00”,成了通话时间。
温楚被吓了一跳,睫毛扑扇着盯着屏幕,却发不出声音。
对方好像也安静了许久,直到她点开免提键,才低低地开口喊她的名字:“温楚?”
“……”她的嗓音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是我不小心把电话打出来了。
……还是告诉他我好想你。
严峋听她没应,等了一会儿又问:“怎么了吗?”
跟之前的语气一模一样,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分手。
温楚忍不住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星星碎得人眼花,然后才轻声问:
“你那里现在几点了?”
“零点。”他回答。
温楚一下子皱起眉,看清屏幕上的时间后,才想起来中国比马尔代夫要快三个小时。
夜风大起来,吹起海浪拍上栈道下的支撑木,一阵一阵的。
温楚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只好问他:“你能听见海风的声音吗?”
他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在认真听,片刻后道:“能。”
然后电话两头就只剩下这样纯粹的白噪。
最后还是严峋轻叹了声,提醒她:“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晚安。”
“嗯,”温楚紧了紧嗓子,抬手揉了一把眼睛后,答应下来,“晚安。”
……
挂断电话后,严峋垂眼。
好像比分手那天还要思绪混乱。
他猜测温楚可能有点舍不得,所以打电话来了。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至少现在不是。
一个几乎从来没有被需要和承认过的人,已经接受这样的现状,就不会以此为悲哀了。
于是一旦这些东西出现,就很难生出再去拥有它的勇气——一是他知道自己天生就不配拥有,二是既然从来没拥有过、也不必要得到。
尤其是像这样——出现了、甚至都放到手上了,却因为犹疑而抓不住、最后离开了的东西。
可是怎么办呢。
光一旦跳动,即便是很微小的,也会先引出希望,之后才是惶惑。
……
“还喝吗?”面前的人把空了的红酒瓶从茶几上拎下来,又拿出来两支新的。
“我不喝了,司璇给我发微信了。”一旁的谢景濯摇头,把腿盘回到沙发上,拎过抱枕垫着。
“你女朋友不是回家放暑假了吗?隔大老远家教都这么严?”林一安转了转手上的海马刀,深红色的手把衬得指骨素白。
“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什么?”谢景濯说到一半,想到刚才那通电话,转头看某人,“是温楚打的吗?”
林一安一听这名字就寒得耸了耸肩,不由感叹:“他敢跟温家那个大小姐谈恋爱也就算了,还成了前女友……怪不得分手之后把人搞成这样,那位就是个睚眦必报的角色。”
“少说两句吧……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谢景濯出声提醒。
“我倒是想知道,可谁叫某人一上来就问‘喝酒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到现在我们两个人加起来还没他一个人喝得多,”林一安说着放下手上的东西,俯身点了点茶几下塞着的酒瓶,“他四支了,我一支半。”
谢景濯低头,就发现他更少,一支。
但严峋听到这个数字只是瞥他一眼,眼尾被酒意染得很红。
半晌后道:“不喝了,我三点钟的飞机。”
林一安一听便松了口气,仰头靠回到沙发上:“那你前女友打电话过来说什么了?打算吃回头草吗?”
严峋没答,垂眼看向茶几的深色玻璃,反光里的轮廓影影绰绰,还在不断变动。
良久后他开口:“林一安,不要用这种语气谈论她,我不喜欢。”
嗓音很淡,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