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王家寄去了自己要去金陵的消息之后,长公主带着顾舒窈,启程了。
她也不着急这赶路,一路慢慢地走慢慢地玩,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抵达金陵。
这一个多月里,王家前半个月忙得人仰马翻的,为的是给长公主收拾出一处舒服的别院来。而剩下的一个月,王家人就日日翘首以盼,等着长公主大驾光临。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张氏那原本高涨的气焰,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慢慢地慢慢地消磨殆尽了。
现在她就想长公主和顾舒窈快点回到再快点滚,省得像现在这样磨人磨得慌。
在王家人望眼欲穿的期盼之中,长公主终于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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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的接待,是王家老太君亲自操持的。
在顾舒窈不在家的这几个月里,王家老太君担心张氏作妖,倒是将她手上的实权收了大半回来。像这种重要的场合,老太君都要亲自过问,不让张氏全权拿主意。
张氏虽说还是当家主母,但是处处受婆婆掣肘,这王夫人的身份已然名存实亡。
长公主有一双利眼,从王家在金陵城外远迎自己的仪仗规格、以及从马车上下来之后观察到的王家种种细节,她已然看出来眼下的王家大不如从前。
更坚定了不能让外孙女王如沐留在王家的心。
长公主抵达王府时,离晚宴开宴还有一阵时间,便先同王家人见面。
张氏原本计划在长公主面前驳一下继女面子,给她个下马威的。
可一见长公主其人,张氏马上被长公主身上那来自天潢贵胄的强大气场给镇住了。
不等王老太君介绍,张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脚一软,直接“扑通”一声,五体投地式跪倒在长公主面前。
一点儿不受控制。
膝盖骨磕在地上的疼痛让张氏回过神来,这才支吾着赶紧开口道:“民……民妇,拜见太真长公主。”
张氏这没眼力见儿的表现让老太君不由得嫌弃地皱了皱眉头。
现在并不是张氏下跪参见长公主的时机。
而长公主只慈眉善目地笑着,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的王孟然:“这就是孟然你现在的妻子罢?”
张氏的反应让王孟然觉得很丢脸。但是原来的岳母这样问,王孟然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回长公主的话,这位就是拙荆张氏。”
长公主微微颔首,也没说让张氏起身,只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王雨霏和王山雾:“这两位,应当就是我们家沐儿的异母妹妹和异母弟弟了罢?”
听到长公主点名,王雨霏和王山雾诚惶诚恐地跪下了,异口同声道:“王雨霏[王山雾],拜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笑了,冲着他二人招手道:“都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王雨霏王山雾姐弟二人很是顺从地抬起了头,但仍垂着眼帘,不敢拿正眼去看长公主。
看到他二人果然就是顾舒窈说的那般,长着一对深邃的大双眼皮,长公主心下一动,然后做出一副讶然表情,指着王雨霏,同王家老太君道:“亲家母,你家这小孙女儿,怎么同礼部孟侍郎的小女儿长得一模一样?!”
长公主这话让老太君也不由得一怔,下意识地就重复她的话道:“礼部孟侍郎?”
“是,礼部侍郎,孟海源。”
在长公主将“孟海源”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那正以手撑地要直起身子来的张氏一个精神恍惚,手肘一错,左手腕给狠狠地戳到地上去了。
张氏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哐”地一下,在地上撞击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子就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张氏这样,长公主知道她是心中有鬼,也不直接点破,只问:“张氏,你可是识得这个孟海源?”
张氏当即就否定了:“没有!我不认识他!”
原本长公主的话,老太君也只是随便听听。可现在看张氏这避之不及的模样,老太君不由得上了心。
“孟海源……孟海源……”老太君将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看到老太君如此纠结,长公主又好心给她补充道:“那日在镇国公夫人的生辰宴上,我可巧碰到了孟侍郎的夫人,就同她攀谈了两句。侍郎夫人听闻我们沐儿是金陵人,便称她夫君也是金陵人,同我们沐儿是老乡呢。”
顿了顿,长公主又道:“侍郎夫人又说,早年孟家在金陵落魄了,很多亲朋好友看不起。所以,后来孟侍郎在京中站稳脚跟了,就举家迁来京城,同金陵的亲戚们不再往来了。”
在长公主的提示之下,老太君想起来了!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孟海源,我认得的!他们孟家原来是在金陵南街做锦缎生意的,后来好像是家主好赌,所以家道中落了。”
老太君道。
回忆起来之后,老太君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目光一沉,老太君看向张氏:“张氏,这个孟海源不就是你表哥吗?你怎么说你不认识他?”
发现事情瞒不过去了,张氏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回答:“刚刚大概是我记岔了……老太君您说得不错,这个孟海源……的确是我表哥。”
张氏的反应让老太君不由得沉了眉。
长公主却仍是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在一旁目睹了事件全过程的顾舒窈早就让张氏的愚蠢给笑死了。
王孟然还没发现这事儿有什么蹊跷,他只觉得现场的气氛有些诡异,便出来打圆场道:“所以说亲戚之间还是得多多走动才是。看张氏你这多年不联系的,连自家表哥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说完,王孟然便自顾自地大笑了起来。
可是王孟然这自以为幽默的话,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捧场。
张氏的脸干巴巴的,老太君神情凝重,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而王雨霏和王山雾两个跪在地上,一两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知晓所有内情的顾舒窈,在置身事外地看好戏。
笑了两声,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王孟然只能尴尬地收起了笑容。
正巧这时候有奴仆进来禀报,说晚宴已经准备好了。
王孟然顿时像得到了救星一般,忙邀请长公主道:“殿下,晚宴已经备好,请移驾后花园!”
长公主应了王孟然一声,然后转过头来,唤了顾舒窈一声:“沐儿,咱们吃饭去罢。”
顾舒窈得令,上前来扶住了长公主的手,跟着她一同走过跪在地上的张氏三母子身旁,款款地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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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席晚宴,张氏和老太君都吃得食不知味。
一个是做贼心虚,一个是疑心重重。
除开她婆媳二人,剩下的人倒是吃得挺尽兴的。
等宴席散了,老太君送长公主和顾舒窈回了别院休息,马上就唤来自己的心腹,命令下去:“你安排下去,查两个事。一个是张氏在未出阁之前,同这个孟海源关系如何;另外一个是去京城确认一下,这个孟海源的闺女,是不是真如长公主所说那般,与雨霏长得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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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的人动作很麻利。
不出三日,她安排下去的头一桩事就调查出来了——这个孟海源,是张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但是因为孟家落魄了,张家拒绝了孟家的求亲。然后孟海源就愤然离开了金陵,前往京城读书,便没有再回过金陵了。
说完了这些,那调查的人又提到了一处诡异之处:“在孟海源离开金陵之前,当时尚未出阁的夫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张家家主给罚跪了三日的祠堂。然后没多久,张家就答应了我们王家的提亲,让夫人嫁过来了。”
“张氏犯了什么事,可还查得到?”
老太君问那人道。
那人摇头:“年日太久,已经找不到对证了。”
老太君猜想也是这样的结局,就没有再追问了,让丫鬟打了赏,命他不可将自己要求调查的事情传出去,打发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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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按兵不动,长公主也气定神闲。
看长公主这成竹在胸的模样,顾舒窈自然也跟着她一道儿淡定。
这日,祖孙二人去山城外的鸡鸣山赏了桃花归来,长公主忍不住,问了自家外孙女:“这都回金陵城大半个月了,我的沐儿怎么对张氏的事儿一点都不着急?”
顾舒窈微微一笑,答道:“外祖母您已经将饵都撒了出去了,我们此时要做的,不过是等着鱼儿咬钩子罢了。”
“你这小机灵鬼。”长公主忍不住在顾舒窈的脑门上点了一下,然后凝眸想了一想,又道,“不过你这祖母还真的是沉得住气,明明已经将孟海源和张氏二人的私情查得底都掉了,却还是按着不发作。”
“祖母是想拿住十全的证据,再向张氏发难吧。”顾舒窈开口道,“毕竟,现在也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罢了。”
长公主又想了一向,笑了:“既然你们王家老太君想要十足的证据,那我就再送她一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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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王家老太君派去京城做调查的人也回来了。
那人带来的消息,在老太君的预料之中——礼部侍郎孟海源之女孟念芳,果然同王府上的王雨霏长得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
除此之外,那人还发现,孟侍郎的大儿子孟纯礼,同王山雾也是长得极为相似。
一个人想象也就算了,姐弟两个都像,就很值得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