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敢开口。两个人不认识,他贸然开口说这样的话,似乎是在说自己之前一直偷偷盯着人家女生一样,搞不好会被当成变态。他只能有点憋屈又有点遗憾地安安静静坐了一路,临下车前目光扫过女生别在校服上的胸章——
高一12班,张小棉吗……
钟嘉念默念着,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真是可爱的名字呢,他想,不自觉把她的名字记在了心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钟嘉念渐渐摸出了一个规律:每个月的第三个星期一,他早上上学乘坐的那班公交车上,必定会出现张小棉的身影,而且估计她上车的站很靠前,因为钟嘉念每次看到她都是有座位坐着。他猜测,每月一次的规律或许是因为班级值日轮班之类的原因……
有好多次他都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你每隔一个月才坐一次这班车?其他日子呢?是坐其他班次吗?还是根本就不坐公交车?
但他没敢问。在他一直默默注意着张小棉的同时,对方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他。在车上大多数时间张小棉都在埋头摆弄着手里的毛线团,要不就是双眼微闔补眠,偶尔,大概是期中期末前后几天,她会捧着某科的教科书,嘴里念念有词。
虽然两个人从来没有交流,但钟嘉念依然从每月一次的观察机会中渐渐了解到张小棉这个女生:性子有点软糯,爱好手工编织,技术似乎还不错,偏文科,英语口语很好,似乎喜欢甜食,有随身带糖果的习惯。
钟嘉念把这些观察到的小细节统统记在心上,一点一点完善他心里张小棉的身影,他有点暗自欢喜,同时又觉得有种无法言说的可悲:当他因为每月一次的相遇而开始关注张小棉时,对方却恐怕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这么一个人,永远不会注意到有一个邻校的男生一直和她坐同一班公交车。
在张小棉眼里,他就只是个脸孔模糊的陌生路人。
不,或许比路人更糟。
学生时代,衡量一个人的最直接标准就是成绩,而一般选择职高的学生,大多成绩不好,考大学无望,所以才直接从就业角度入手。比起象牙塔一般的普通高中,职高的学生显然更早接触社会,学生里头鱼龙混杂,不乏一些整日犯浑混日子,或者流里流气的小痞子,这些人不能代表整个职高群体,却实实在在影响了人们对职高的印象。
——成绩差,不爱学习,混日子,打架斗殴……一说起职高的学生,总容易让人有些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而这种偏见在张小棉就读的市一中里尤为严重,无他,因为隔壁就有一间总出事的职高——对,就是钟嘉念的学校。
曾经发生过隔壁职高的学生半夜翻墙到市一中偷电脑的事,也曾经有职高学生在校门口和社会上的小混混打群架、结果殃及两名晚自修放学路过的市一高学生。虽然这些都只是偶发事件,但终归那所职高给人的印象是坏了。
尤其作为市里有名的升学高中,市一高里的学生基本上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型的乖宝宝,对于隔壁三番五次出事的邻居,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感。
这些钟嘉念都清楚。所以偷偷在公交车上看着张小棉看了整整一年,他始终不敢上前搭话。他清楚自己的一身校服在隔壁学校的优等生眼里是什么形象,他怕贸然搭话的自己会被对方认为是想调戏女生的流氓,万一吓到她,她说不定就会为了躲开他而不再坐同一班公交车。
钟嘉念对她所知甚少,两人的唯一交集就是这班每月一次的公交车,如果张小棉换了车次或者不再坐公交,到时候钟嘉念恐怕连偷看她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钟嘉念的成绩不差,学习上一直是个很努力刻苦的好学生,选择职高只是为了能更快的进入社会赚钱养家。他的家境不好,父母两年前意外去世,只剩下他和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刚18岁成年的姐姐在家里出事后选择放弃高考外出打工,虽然姐姐一直说让他专心念书不要考虑其他,但他知道高中尤其是以后大学的学费都是姐姐很大的负担。
钟嘉念想得很远,他一个未成年又没学历的孩子很难找到工作,反倒会让姐姐徒添担心,所以书不能不念,但他也不准备以后考大学了,就直接选择了职高,准备用三年时间好好学一门手艺。他相信只要功夫到家,有一技之长的自己以后也不会过得太差。
但面对张小棉,钟嘉念总归是有点自卑的,两身不同的校服在旁人眼里就是学霸和学渣的距离。所以他只敢偷偷看着,每天暗戳戳地掰着指头数着日子等一月一次的那班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