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溪手一抖,袖口藏着的象牙骰悉数砸到地板上,接连滚了几圈撞上鞋底,桌脚后才打着转停下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经不起风浪的人,习惯了运筹帷幄,谋而后动,对上任何人之前,她一般都会寻机会接触,小做调查。
自诩善识人心,往往一个人本性为何,她都是一望而知。多年来,面具下的冷静自持好像已经成了本能。
可是现在,蔺溪的世界观崩塌了。
自遇到江绥开始。
“您放心,事情牵连不到女儿身上.....”于是她这辈子头一次以嫌犯的身份被带上了公堂。
“是敌是友,试试不就知道了......”然而人还没试出来究竟是谁,她就晕厥了一天一夜。
“只要我愿意,结果就......”结果她就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人抱了回来。
接二连三的被打脸,蔺溪挫败到再无力去思考其他。
她只觉得人生好似一场戏,而自己便是那无时无刻不在吹牛的丑角,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缺心眼的气息。
她闭眼深吸两口气,告诉自己一点也不用在乎。丢脸嘛,人之常情,天底下有谁,一辈子不做些丢人的事呢。
但江绥凭什么抱她!?凭什么在大庭广众下喊她溪溪,最重要的是还闹得满城皆知。
难道,他......
想了想那七房侍妾的存在和见面两次他对自己的态度,蔺溪心中大概有了谱,人之百态,个性迥异,江绥约莫对谁都是这样。
他可能秉性算不上有多坏,只是肆意妄为,无视世俗,行事间与人少有距离感,所以才会做出格的事。
同时蔺溪也惊觉,她和江绥定是八字不合,生来相克,从赐婚旨意下来后,她就诸事不顺起来。
“啊!好气。”一想到这里,蔺溪就恼羞成怒地揉了揉额角,心道是:我这娇花般的身子,到底还是被玷污了......
“小姐!”耳旁有人惊呼出声,连番在问:“什么娇花,什么玷污?”
蔺溪睁眼,看到了如意凑得很近的脸,她正捏着拳头说:“谁干的!”
怒火像是瞬间被扑了瓢冷水,“嗤”一声尽数熄灭,连沈七娘什么时候走的,蔺溪懵怔间也没发现。
她正了正神,咬着贝齿磨一下,神色又恢复往常。
“什么谁干的?”
如意似是疑惑又似是懵然:“您方才自己说的......”
“你听错了。”蔺溪缓缓偏开视线,脚尖蹬着一枚象牙骰碾了碾:“我是说我这院里的娇花,最近蔫了不少,你去吩咐花房新换一批,秋日里这样好的景致没得玷污的道理。”
“是。”如意应下,转身走出房门。
到了院里被微凉的风一吹,她脚步顿住,抬手抠了抠耳后。
小姐方才是这样说的吗?
打发走如意,蔺溪开始琢磨起了正事,抛开丢脸的那部分,她又好好想了想沈七娘的话。
连番打击已使笃定不再,她不确定嫁到武安侯府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不可控的事。
蔺溪忽然有种想要逃婚的冲动。
当然,这也只能是想想,只要她爹在朝为官一日,她就不能做出此事。
为今之计,还得是寻个稳妥的法子。
“如烟。”蔺溪出声唤来人,思忖一会,她终于道:“你悄悄去前院探一下情况。”
..............
到了次日,长安城里关于案件的热度还未消散,就又有了新话题。
武安侯选择在陈永春案悬而未决,大小官员人人自危的风口浪尖,挑着下午的时间,带上大堆聘礼,独自到蔺尚书府上,和蔺尚书打了一架。
究其原因,有好事者猜测是因为,江绥未娶先纳妾,定早已惹了蔺清安不满,再加上昨日蔺溪晕倒,江绥又趁机轻薄了人家姑娘,新仇旧怨蔺清安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于是在武安侯下定之时百般刁难,两人一言不合便再次撕破脸皮,不顾身份,当着下人的面就大打出手。
流言之所以谓之流言,那便是言论流传速度如激流般迅速,行进途中不知道会沾上多少杂物。
是以,等消息由暗转明,传到武安侯耳朵里时,已经毫无意外地被添上了一层扭曲的阴谋论。
消息言之凿凿,江崇义和蔺清安作为两朝老臣,从先皇时期就不太对付,两家儿女一个在天上,一个中途堕落进泥里,如此不般配,他非得厚着脸皮去请恩典,可能就是为了恶心蔺清安。
而皇上竟然同意赐婚,未尝就没有想要两家互相制衡的意思在里头。
更令人恐怖的是,一旦蔺溪在武安侯府出了事,两家必然落个生死之仇,不死不休,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做闹什么隐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