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月见明诚帝脸色终于恢复正常,心里的紧张窒息感,才消磨了几分。暗忖宫婢说得果然很对,伴君如伴虎,也?只有师父能面色自若的,面对喜怒无常的陛下。
弥月心里的紧张感?一消,心头大石落下,人也软了下来,低着头弱弱道:“家师道,近来观星天降异像,为了大夏国安危,还?望陛下尽快……”
弥月的自觉告诉她,这话不?该由她说出口的,但目下势成骑虎,她牙关一咬,只得一鼓作气道:“还?望陛下尽快定下储君!”
定下储君,便等于确定大夏国的下一任继位人!
话一出口,弥月便慌了。
只觉得整个营帐的空气,都像凝结了一般,喉咙间还有几句师父的叮咛,却全都说不?出口。
“储君?”
这两个字,似乎被明诚帝带着寒气狠咬般吐出,反问的语气无端让弥月浑身一寒,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明诚帝的问题。
好在,不?用弥月纠结。
明诚帝便冷静了下来,命弥月起来,坐到一旁回话。
这小小的插曲,倒是让营帐被抑郁的气氛得到缓解,也?恢复到往常明诚帝召见国师时,自己坐在一旁相处融洽自然的场景。
明诚帝略略的问了几个,关于国师的身体问题后,才话锋一转,突道:“这储君人选,国师可有提议?”
弥月刚放松下来的心脏,顷刻间又被明诚帝吓得一顿。
连番试探下,弥月也?看出明诚帝不?愿提及这件事,压根就是谁说谁死。
“弥月……没有听师父提起过?。”
她连忙打着太极的回避,但明诚帝要是这般好糊弄,又怎么会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他一拨茶杯中的浮叶,平静笑道:“那……弥月你认为呢?”
“弥月,亦不敢妄议朝廷中事。”弥月连忙低垂眼帘,似乎以为这样,就能避开明诚帝的询问。
可只听到明诚帝看似平和,实?际步步相逼的话。
“不?过?一句话而已,但说无妨。”明诚帝轻抿了一口清茶后,茶盖一合,叮咚的相声似乎打到了弥月的心上。
她讷讷不敢直言,几欲偷偷抬头,就见到明诚帝锐利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
差点没吓得脸色煞白。急思中,只好将各位皇子提溜出来,都夸了一遍,也?各个不用得罪。
“大皇子殿下英武不?凡、人中之龙,而皇后娘娘又家世显赫,曾是虎门之女,自然是极好。二皇子殿下为人谦逊,待人亲切有礼,既礼贤下士又足智多谋,也?……也是让弥月拜服。几位小皇子天资聪慧,虽年岁还?小,但已隐隐有名士风范……”
这一番话下来,除了赢厌,是众所周知明诚帝没有给他实?权,还?一直忽略不管外。其他人都是可圈可点,似乎谁也?没有偏袒。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明诚帝要是此时立下储君,只能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选择。
故而弥月夸得最中肯的,还?是这两位皇子!
明诚帝没有说话,只是拿起茶杯,再一次挡住了自己的脸,缓慢品茗。
除了老三没有扶持外,另外两个逆子,可不就是这样被人捧起来的吗?
明诚帝一边暗恨这两逆子,已经收买了朝廷官员大半,一边又极想捉住这权利顶峰之位,他甚至有预感?,若捉不?住两逆子的谋逆罪行。当日关两人紧闭时,百官的下跪求情,甚至会在他回汴京后,再一次重演!
一旦想到这个场景极有可能实现,明诚帝便恼火膈应得不?行。
可除了这两人,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与之抗衡了……
弥月等了很久,也?不?见明诚帝有何反应。
正惴惴不安的,想要出声打断。就见明诚帝目光灼灼的看来,似乎已经下了决定一般,平缓笑道:“行了,你下去吧,宣李公公进来。”
李公公就守在了营帐外,耳尖一听到明诚帝的声音,连忙整理着衣襟,刻意等弥月出来后,才冲她点头,示意自己进去照顾万岁爷了。
弥月走出主营帐时,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人也昏昏沉沉的,比跟着师父练习了一天的道术,还?要心神疲惫。
直到走到军营处的水井边,见有人打起了几桶凉水放着,才走过去浇湿了些?在手心,再拍了拍脸清醒一下。
她这幅神不?守舍的模样回去自己的营帐,旁人肯定能看出端倪来。要是回去告诉了师父……会不?会就将这整件事搞砸了?
弥月抹下脸上的冷汗,正要拿出手帕擦脸,便见到一名眼熟的小厮,正往她走来。
两人四目相对,弥月才小声的啊了一句,反应过?来这是三殿下营帐里,那唯一伺候人的小厮?
许棉棉目光一闪,倒是光明正大的走了上去,抱着手中的药材,冲弥月行礼道:“见过?弥月姑娘。”
弥月自认为对待所有下人,都是一视同仁温柔有礼的,但好像每一次见到这名小厮,都是在她丢脸难堪的时候。
尤其是现在,水井旁边都没有几个人在,这小厮怎么又抱着药材,晃荡到这边了。
弥月脸色一白,冲许棉棉随意点头,就算打过?了招呼,不?欲再在水井边久呆,她连忙掏出手绢拍按着脸颊上的水珠,一旦收拾妥当,便立即离开。
许棉棉重新打过?井水,专心致志的清洗药材。
细长的指尖,不?断掠过?清水中黑峻峻的山药,越发显得指尖白皙细长。弥月的视线不过?掠过?一眼,就发现不?对劲了。
哪有小厮的手,莹白修长的?
粗略打眼过去时,只觉得这小厮眉目清秀。
但此刻细细一看,这小厮也长得委实?太过秀色可人了吧?额间光洁饱满,眉毛虽然粗黑入鬓,但眼眸清丽莹亮,反而增加了一抹飒爽英气,小巧秀气的悬胆鼻下是菱唇,唇色不点而朱。露出的一小节颈脖,也?白净得很。
怎么看,都太像一姑娘家了?
许棉棉自从得知军营里,有人看出她是女孩子,并不时调戏后。为了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后面都施展了障眼法,让士兵对她的容貌过?目即忘。倒是没想弥月身怀道术,轻易就看破了她的障眼法。
注意到弥月狐疑打量的视线。
许棉棉眼眸一转,转移的问起:“弥月姑娘的脸色,似乎还?是很差呢?刚刚是发生什么事了。”
许棉棉的新壳子,天生一副清越嗓音,不?软不柔,说话时像极了浮∪相撞,清澈悦耳。瞬间又让弥月犹豫了。
她在宫中长大,哪里规矩极严,不?可能出现什么女扮男装之类的奇事。更何况这是军营,就更不可能混一个女孩子进来了,被人发现不还?活活撕了吗?
这一想,也?就压下了那股奇怪感觉。
含糊的回答道:“可能是从汴京赶来先锋营,这一路远行,有点些累人罢。”
“哦,原来弥月姑娘是从汴京过?来的,真是让人羡慕,小人听说汴京可是极为繁华夺目,入夜依旧亮如白昼。”小厮目露惊喜,似乎真的对大夏国的繁华首都极感?兴趣。
这也?让弥月一连受尽打击的自信心,恢复过?来,唇角上扬道:“是啊,汴京的夜晚最是热闹了,街上多得是异人杂耍、小贩游商,非常好玩。梨儿常常受不住宫内无聊,隔三差五就央求着我,出去游乐一番。”
“若是有可能,你也?可以到汴京一游。”见弥月绘声绘色的说起汴京繁华。
许棉棉笑眯眯打开看着弥月,等她停下才半响,才遗憾道:“可惜我要伺候三殿下,估计是很长时间,都离不?开先锋营的了。”
弥月一愣,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干笑。
“不?过?没关系,我家三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汴京了,到时候我跟着三殿下,就可以顺便去看看那繁华的汴京。”小厮眉眼一弯,笑得仿如两枚弯月。
弥月想起了赢厌的批语,也?不?知道是赌气,还?是为了肯定师父的断言绝对没错,竟脱口而出道:“我看未必,三殿下的面相命带驿马,乃是远行游历之相,不?……”
说道一半,弥月看着小厮依旧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是不信她,还?是没听懂。她也是鲁莽,三殿下的命格是能随告诉其他人的吗?
真是中了邪了,她竟然会忍不?住和一个小厮争起来,幸亏她也没有细说,不?会有人听着小厮的。
收起了手中的手帕,弥月扯着一抹僵硬的笑脸,冲许棉棉点头道:“我想起还?有点事,先行离开了。”
小厮抱着药盆,冲她微一福身。
只是弥月走了几步后,一声低沉的调笑声,依稀在背后响起。
“如果命相都是注定,逆天而行又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