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忽然大笑,方才的形象荡然无存。
“哈哈哈哈……江怀璧你怎么这么记仇!”他真的是无可奈何,江怀璧对那晚自己截住他还是耿耿于怀。
但转念一想,可不得恨他。原本待在京城挺好,如今还要千里迢迢去晋州,今天还又出了那样的事。
“哎,别那么严肃。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解决,你来都来了肯定是胸有成竹了,怎么还一脸冰山。”
江怀璧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是:“我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心中有多沉重,那一个月的期限,她将所有都赌上了。但是想到阿霁,想到母亲去世时的孤单无助,她便不得不提起精神。
沈迟惊奇:“你知道?知道还老这副模样,搞得像我欠你钱似的。你想开些,就当过去观光了,左右你整日在京城也没那么多事做。”
江怀璧冷冷看了他一眼,沈迟瞬间冷不丁打了颤,觉得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江怀璧沉默地看着他,直到他实在是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她却忽然说道:“沈世子,你安插江府的眼线在霏微园里吧。”
沈迟愣住。
江怀璧果然是江怀璧。
便知道瞒不了多久,到底是江府,眼线不是那么好插的。
但他还是很疑惑,那个眼线安插的时间挺长的,就这两次还谨慎地试了试,就被发现了?还是说她在试探他?
但是江怀璧那双波澜不惊却深邃平静的眼眸连动都不动地盯着他,让他确信她并不是一无所知。
“你是怎么发现的?”
“阿霁的霏微园虽与墨竹轩距离不远,但她还不至于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若非有人告诉她,她如何会来替我解围?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就知道我出门了?阿霁既然戏要做全套,必然是遣了芬儿来我院子里的,能混在我院子中而不被稚离那般谨慎的人发现,还能说她正常吗?”
沈迟哑住。
“沈世子盯着江府内宅的事情太多也太细了。”可她竟然没有发现,近来好多事觉得蹊跷,如今终于找到源头了。
自从庄氏出现异样的时候她就开始起疑心了,但查了几次没有查到,又因为事情太多便先搁下了。后来是方夫人忽然发疯的事情让她坚信府中有眼线,江府的下人一向知根知底,若要安插眼线也是极为困难的,然而沈迟不声不响就做到了。
沈迟尴尬一笑,“你也不用觉得自责,毕竟芬儿之前的确是没问题的。……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在你眼皮子底下安排人的么?”
江怀璧冷漠道:“不想。芬儿我在走之前已经提醒过阿霁了。”
沈迟:“……”
不要动作那么快,他还想着好好卖个关子呢。
其实他也明白,江怀璧既然能怀疑到芬儿,自然也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夜深了,世子请回吧,明日还要赶路。”语气平淡不带任何感情。
“你这逐客令下得可真是不客气,”沈迟掀袍起身,然后伸了个懒腰,连头都不回道,“咱们都同路同车了,不用这么生疏。我唤你一声怀璧,你也唤我一声君岁,这一路既是暗中查访,身份若让人起了疑心也不好。”
江怀璧轻声应下:“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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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报丧的钟声终于在下午申时初敲响,方府门外的匾额上挂起了白幡,京城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便都知晓,当年宠极一时的杨昭仪的妹妹终于在嚣张跋扈了二十多年后病逝。
京中贵妇们亦在暗中议论,她们大多不喜欢杨氏的性子,但杨氏毕竟去世时才四十多岁,又加上一月前江尚书夫人庄氏病逝,两位夫人相继离世让人难免唏嘘。
方文知一袭孝衣素服守于灵前。
方恭缓缓走进来在蒲团上跪下,为夫人烧了一些纸钱,灰烬在半空中打着旋儿纷飞,火光中清清楚楚映照着灵堂中大大的“奠”字,堂中除了火燃烧的轻微声音便只剩下安静。
方文知眼眶微红,在旁静静看着父亲的哀悼,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问:“父亲,母亲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的?我稀里糊涂去了城郊一趟,回来您就给我说母亲走了,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看到。自母亲一月前从江府回来后便一直抱病,府中大夫很明显治不好,您也不让去请太医,这一个月母亲是何状况连我这个儿子也不知晓,我就想问一句,为什么?”
方恭站起身来,眼神平淡地看着白色的凄惨的灵堂,“她是我的发妻,我自然不会害她。你也知道她得的是疯症,若放出去胡言乱语,我方家又该如何自处?”
“那为何连我都不能见?”
“你母亲清醒时说怕发病时伤着你,所以……”
方文知忍不住打断他:“这样的话父亲觉得我能信?”
方恭默了默,转身走出灵堂,“你母亲是我方家的媳妇,我会风光大葬,人走了就走了,不必太过执着,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好好活着的。”
方文知手紧紧攥住,脸色铁青,好不容易将胸中怒气压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