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全身一震,心底猛的一沉,豁然抬起头,面若寒霜。
沈迟看她反应如此,心中那个埋了多日的疑团彻底解开来。看她的同时自己也是有些震惊的。
他轻嗤一声,完全不在乎她的面色如何,目光直直对上她。
“我就说嘛……你刻意伪装了这么长时间,我的每一句话你都万分警惕,偏这次这一句,你没稳住。……我其实也是存了试探之意,故意激你一下,啧啧啧还真让我猜对了。”
其实不止江怀璧如今内心翻云倒海,沈迟其实比她更惊骇。
从一开始长身玉立出言便是“在下凉薄得很”的翩翩佳公子,到现在识破他的女儿身,他明里暗里调查不少。她在外真的几乎没有半点破绽,便是盯了她在江府中与江耀庭两人对话,即便是在书房密谈也滴水不漏。
若说疑心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大概从木樨木槿贴身能生出一些猜想,但这一路走来也并未发现木樨木槿有哪里的不对,即便是木樨那样大咧的性子归矣也套不出任何话来。
“加上上一次来晋州,咱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我查不到的东西便会自己去试探,你能刻意回避便是已经知道我对你存有疑心,但你不觉得你每一次的回避都显得太过自然了么?让我有一种感觉,你能预料到我要问这个问题,而你早在心里已有答案,出口顺畅,挑不出任何毛病。”沈迟慢条斯理地分析。
语罢转过头来看她面色早已不复往日沉静,心道这件事对她打击可能太大了。他自小听到的便是江尚书只有一个儿子,儿时模糊的记忆里似乎看到的江公子便是面目清秀安静从容,丝毫不见稚气。自小女扮男装,大概也有十几年了,到现在忽然被识破,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昨晚我那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的眼睛慌了,尽管一闪而过不大明显。你都知道我试探你了,方才你还偏偏要一个人留下来,我的第一感觉便是你刻意要避开我。”
江怀璧稍平静一些,抬眸看着他:“我一个人习惯了,便是别人我也同样会做这个决定。”
“或许是我多想了,关键你没稳住。话一出看你反应便知我之前的猜疑都是对的,”提起她的身份,沈迟还是忍不住感慨一番,“真是不敢相信,我居然与你还同行了这么长时间。我很好奇啊,你在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十几年了,世人竟都没人识破?”
江怀璧并不理他,起了身竟觉得有些恍然,眼前微微黑了一瞬。定了定神,头也不转冷淡道:“休整好后便离开晋州吧。”
沈迟问:“那你呢?”
“我留下。”
沈迟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怒火,猛地将被子掀开,刚要下床却觉得左臂一沉,疼痛瞬间撕裂开来。
“你一个人留下便是在等死!我也留下。”
“你有伤,不能留在晋州,去增城再合适不过。”
沈迟怒道:“江怀璧!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本世子现在不准你留在晋州!”
一句话说完袖中拳头攥得愈紧,看她仍旧抬了步要走出去,心下一急也顾不上伤霍然下了床急匆匆穿了鞋子站起来大步走上前去拦住她。
“我方才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敢留下我就敢把你的事捅出去!你自己好好想想,距下一次春闱只剩下不足两年时间,这件事若传出去你再要去考肯定是不可能了!江尚书再有多大能耐也不可能给你遮掩下去,江家可就你这一个希望。再者,你既然与陛下见了面,你说这消息传出去你可便算欺君之罪了,江怀璧,你还执意要一意孤行么!”
江怀璧眼眸蓦然一闪,脚下再迈不动一步。
“我当初应了陛下,若晋王不平,我一样难逃罪责。”沈迟听着是极力稳住的语气,但其中无奈之意尽显。
但看她浑身已不再有那么多戾气,心想她定是能想明白的。于是口气软了下来:“我这是为你好,你若仅仅是为了避我而执意要留下来,将自身置于险境,多吃亏。”
江怀璧有些无语:“……我并非是为了避你,晋州必须有人要盯着。”
沈迟愣了愣,难道是他高估自己了?还是觉得自己在他心里太重要了?
略显尴尬,他讪讪道:“反正你不能留……管书或归矣留下都行。”她大概独自一人惯了,事事要亲力亲为,即便知道危险有多大还是要去冒这个险。
沈迟默了默,吐出一句:“你以为你无所不能,其实你也不过是普通人。真到了危机时刻,他举了刀决意要杀你,你便是腹中再多机关谋算也顶不了用。”
到底沈迟手臂上还有着伤,站了片刻左臂沉得疼,想着江怀璧也不可能再那么冲动了,便转身又坐回床上。却并没有躺下,仅仅保持左臂不那么紧绷着便可。
“你自己也清楚,晋州城中势力也只是晋王势力的一部分,重点其实都在外头,何必死盯着城里?你若真不放心……晋王身边还有我的人,只是这么多年潜伏着未露面。现在这个时候也该出来了。”沈迟看着她至今严肃的面庞,竟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话果然是愈发的少了。
沈迟轻松一笑,“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在避着我的试探,便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且这段时间我们相处不都是这样的,以后该怎样便怎样就行,无需在乎那么多……”
他话语微微一顿,略带探究又有些严肃的盯着江怀璧的眼睛:“我猜你方才有那么一刻对我动了杀意,是不是?”
江怀璧抬眸,淡声应:“是。”
“但你知道你杀不了我。”沈迟略显得意。
“是,”江怀璧面不改色,“我也没有必要。你说得对,我对世俗冷淡,但我不是没有心的人。”
沈迟莫名就想问:“那我算什么?算世俗么?”一句话问出来居然有些激动期盼。
江怀璧那一瞬间却忽然犹豫了。
沈迟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他宁愿她不回答,时间越慢越好。她的犹豫便是给他最好的回答。
好了,他宁愿不追问。
为了不听到她的回答,沈迟高声朝外面喊了一声归矣。诚然,他知道江怀璧若说出口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自认为在江怀璧心中还没有那么高的地位。况且她如今的状态又很不稳定。
沈迟暗暗深吸一口气,对江怀璧道:“你先出去吧,我让归矣进来收拾一下东西。中午之前我们得离开这里。”
江怀璧尚觉有些恍然,默默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出去,心中现下一团乱麻,也不知究竟都说了什么。
似乎是该开口的,却又一时哑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许是今日事情太过突然扰了心绪,左右不是要答“不是”的。
她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沈迟没有要害她之意。且如今的这个情况,她与沈迟只能共进退。罢了,暂时沈迟那边还是不要想了,且先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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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这里之前还需要查探清楚木槿所说的探子究竟是谁,否则两人便是离开了也是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