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冷眉一横,“我说撤就撤,问那么多做什么?江家不必看得那么严,有什么事直接问她就行了。”
管书闭了嘴,不敢再问,却是在腹诽,人家江公子见了您都一脸寒冰,还能告诉您人家府中的那些消息?不吃些挂落就算好的了。
待管书出去后,沈迟随意翻开一本书,竟然又是《大学》,不由自主想起那日江怀璧与秦纾说的那些,倒是懒得记是那几句,只记得那个时候的江怀璧眉目间俱是认真之色,竟像是平日里的冷漠都淡了几分。
将书往一旁随意一丢,仰面躺在椅子上,阖目心想,若是能让江怀璧站在面前诵读一番,那太享受了。
忽而又有些惆怅,也不知道今日与她说的话,她听进去几分。观她神情,约摸是放在心上了罢。知晓她心里是明白的,只是身旁太多束缚,将她一直锁在里面,无法脱身。
而沈迟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分明是她自己的心结太深以至于陷入桎梏。认识她这么久,便没看到她快活多少,她心里藏的事太多,一直压着,连她自己都喘不过气来。
他轻叹一声,思索今日与她说那么多,会不会令她愈加烦恼。但转念又一想,其实她若是因此事受到影响,那也定是因为将他放在心上的,至少还在乎他,没有冷漠到视若不见的地步。
这样一想,莫名其妙就欣喜起来,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面上即便是想要克制一下,都显得有些别扭。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对江怀璧与待他人不同了。若说是从真正确定她女儿身的那一刻起,思来想去竟觉得有些晚。
然而她之前又是以男儿身示人,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对她有别的想法的,觉得一言一行也都挺正常的,他自己虽然有些轻浮,但还是将君子之交放在心里的。后来似乎是潜移默化中,便觉得她,到底还是吸引了自己。
京城中那些贵家公子中,的确也是江怀璧最为特别。但是记得以前两人还没交集时满心只觉得她自作清高,暗地里手段还阴毒得很,是以在平泽时她那一句凉薄,当时心里还是挺认同的。
不过她那一次的行事风格倒让他觉得眼前一亮。许是他头一次近距离接触到她,觉得有些新奇。
再后来便莫名其妙地将他放在心上了,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两次晋州之行,一次比一次凶险,算是生死与共过来的,感情自然要深一些。
他想起知晓她女子身份的第一晚,做了个梦,又梦到背着嫁衣如火的她一步步进了山。梦里的他居然开心到,醒来时眼角还需着湿润的泪。
至今犹记得清清楚楚,梦里的他背她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两人跌到地上,刚好是面朝同一个方向,然后他看着跌倒的她,却并没有去扶,只在心中暗暗说了一句:“一拜天地。”
原本对于她的身份他是又惊又喜的,这个梦醒来后,心中对于她,已是渐渐弥漫的情愫
因他身份特殊,从未这样小心翼翼地对过一个人。即便是面对景明帝,也都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但他头一次,对江怀璧,有些时候连一句话都万分小心。
忽然就觉得自己煽情起来了,满脑子都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心中已是默许了一个事实。
——他大约是,心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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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便没有什么大事,江怀璧一直呆在府中,与江怀检相处时间长了发现,他也是个肯奋进的孩子,虽然尚且达不到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那样的境界,但贵在肯用功。
江府本就沉寂,有了江怀检以后倒是有了几分生机,晨起便能听到他在东院的琅琅书声。江怀璧早晨偶尔会在院中练一会剑,不见招数多少,亦不见戾气,只是单纯怡情锻炼。
江怀检一开始要学,只可惜迎着风吹了几次,竟染了风寒。江怀璧心中微微觉得有些凉,这样的症状,竟有些似江怀远的样子。因着母亲的缘故,她对江怀远心中总怀着些许愧疚。好在大夫诊了之后说仅是风寒而已,她心中才松了口气。
自那以后,江怀检便迷上了下棋,闲时到墨竹轩与她对弈一番,也别有一番趣味。江怀璧发现,他在棋艺上的造诣颇高,指点几次便大有超越自己的势头。
拘谨的性子倒是放松了不少,在江耀庭面前也没有初次见面那般拘谨,有时一眼能让江耀庭都哈哈大笑。
“二哥,我总觉得你似乎并没有母亲口中的那般不堪……也没有府中下人说的那么吓人。”
江怀璧轻笑不语,眉目淡淡,二婶对她的看法她早就习惯了。总归是母亲曾做了那样的事,她那些话也算是情理之中。
两人一局下毕,江怀璧险赢,细看棋局,发现在棋技上触类旁通的机巧倒是比课业上要好得多,不免有些感慨。
江怀检搓搓手起了身,觉得异常得冷,便走过去开了门。一打开门,铺天盖地的寒气涌进来,一时间竟睁不开眼睛。他勉力用手挡了挡,睁开眼便看到门外已是雪花纷飞。
嗬,好大的雪。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不知从何时起竟已经覆满了院子,连院角那一簇竹子也染了雪,皑皑一片。抬眼一瞧,檐上俱是晶莹剔透如同琉璃一般。一时间看呆了,他在南方也有雪,只不过要少得多,且从未见过这样汹涌而来的气势。
“二哥,下雪了。”语气中含着掩不住的欣喜。
江怀璧并不意外,阴沉寒冷的天气已持续多日,这几日下雪也是正常。不过她还是应了一声,将还未收拾完的棋子暂且搁下,起身往外走。
果然一看到还是有些惊喜的,她眸中难得的染了浅浅淡淡的喜意。
江怀检看了雪才忽然想起来自己院中还有几株寒菊未曾挪进去,那寒菊素来开得晚,立冬了也能耐得住,他托府中下人从别处移过来,一直悉心看照,不想今日竟大意了。于是匆忙向江怀璧告辞,言语早不复方才对弈时的从容。
江怀璧点了点头,只道:“雪滑慢行。”
院中便瞬间清净了不少,她看着那雪忽然有些怅然,也不知是为什么,轻叹一声便要转身。
刚转过身便听有人来报,说沈迟来了。
江怀璧微一怔,有些不解。沈迟这个时候怎么忽然来了?不过这一次大概是长了记性,不敢再翻墙进来了。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父亲的,居然能放他进来。
“让世子进来罢。”总不能不见他,也不知他冒着这么大雪来究竟有什么事。能让父亲放行的,大概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