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殿试设在文华殿,由景明帝亲自主持。考题已由内阁预先拟定,于四月十四呈给皇帝亲定。
今年的试题与往届殿试试题大同小异,皆是从历代兴亡中得出教训,然而今年是以十戒、九弊、六事为核心,在慨叹人世矛盾难解的同时,表明景明帝心怀希望,渴求能够理清世事稳定江山的人才之情。
其中举以仁、明、武著称的六帝,独具一德而又增光宗佑,问其原因;而后紧跟“彼所谓兼三者,则治阙一则衰,二则危,毋亦责人太备欤”一问最令众考生头疼。
江怀璧所坐位置距景明帝最近,然而毕竟皇帝坐在上首,殿中整体境况可观大局,看不得仔细。景明帝依稀可见江怀璧执笔倒是沉稳,落笔从容,时不时顿一下似乎在思索,而后看上去也还流畅,心中暗想也不知她能答出什么来。
殿试时间限一天,若是答完可提前交卷。而率先交卷的人居然是贺溯,景明帝对贺溯这个人除了上个月春闱名次靠前外并没有其他印象。
看他依礼退出后使了个眼色给受卷官,待一看到卷子后不由得皱眉,忙挥手让他拿走。在场之人虽安安静静,却也都知道,那人怕是要凉了。
而景明帝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馆阁体写得是真丑。
江怀璧交卷不算特别早,先前已经有七八人交了上去,但无论何时都从容得很。
因文华殿距阁房近,江耀庭也在附近,所以沈迟这一次没敢寻江怀璧,一出了宫便径直回了永嘉侯府。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能进二甲便足矣,倒是更期待江怀璧。
截止时间交卷后试卷经受卷官、弥封官、掌卷官,最后送交东阁,交由读卷官评阅。
评卷时间紧促,当日殿试,次日阅卷,又次日发榜。因殿试只分第等,所以尽管四百余份卷子,一日还是能阅完的,毕竟最受重视的只有一甲三人,其余二三甲便只留个人名在榜上。
四月十七甲榜放榜,翘首以盼的诸位进士在紧张激动中知晓了名次。自然最令人期待的是三鼎甲,众人其实在心中早有思量,不过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状元是陛下御笔钦点,方文知。紧随其后是榜眼江怀璧,探花是户部郎中的儿子姚长训。二甲传胪是沈迟,庄家大公子庄赞是二甲七名。至于贺溯,差一点被挤到了三甲,虽说是二甲末等,与三甲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
唱名典礼结束后第二日,便是进士恩荣宴,俗称琼林宴,景明帝亲自到场,还有殿试的受卷官,弥封官等,自然还有江耀庭。
宴席按着三甲的次序列席,沈迟最关注的不是热闹繁盛的席面,而是江怀璧。当他看着江怀璧将钑刻着恩荣宴字样的大红宫花簪到鬓边时,还是忍不住笑了笑。他自己平时爱着红衣倒没什么,只觉着以她的喜好,怕是不大喜欢。
盯着她得脸看了半晌,却也未觉着有什么神情,好吧,她向来如此。
然而原本已经由金吾司差人喝道,打马过街无限荣耀的的状元郎,在宴席上却并没有江怀璧这个榜眼的风头大。
原因是景明帝以贺她及冠以及殿试高中之名赐了一块玉佩。皇帝所赐的玉佩自然不同凡响,由和田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如羊脂。
而于此刻赐玉便不仅仅是赏赐这么简单了。孔子曰,君子比德于玉。这是景明帝对江怀璧品性德行的认可,但若是仅有此意,也不足为奇,毕竟江怀璧这么多年的声明本就很高。
暗中有不少人心惊的是另一层意思,君子通常是指德才兼备之人,而于先秦典籍中还有君主之意。又言君子玉不离身,其中便不只是对江怀璧的招揽之意这么简单了,这不仅是对江怀璧个人的看重,更是对江氏一族的看重。
景明帝淡笑,只道了一声“无论是怀璧还是琢玉,当佩此玉”。
被忽略了的方文知尽管克制着心绪,面上还是显得有些僵硬。除却方才开宴时景明帝问了两句,之后便再没管他,现如今又有赐玉一事,便是如同在打他的脸了。
还从未听说过榜眼的名头压过状元的。
而景明帝自己的想法很简单。方文知的文章自是不错,于策论一项与江怀璧不分伯仲,但很明显他更中意江怀璧一些。
但是江耀庭已经是内阁首辅,若江怀璧再为状元,太过惹眼。以前懿兴年间便已出过高官之子高中后来出事的先例,连中三元对于江怀璧和江家固然是风光无限名垂千古,但难免会有人心生不满,如今的江家不能再多敌人了。
且江耀庭虽然碍着长子避嫌不能阅卷,但之前已经很多次有意无意暗示过这些,只说想好好磨炼一番,景明帝又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左右前三甲都是入翰林院的,以后还不都是他的人。
宴席过后众人便都按例去了鸿胪寺学礼仪,一学便是数日。
之后便是新科进士的分配,其间吏部便忙得不可开交。今年进士较往届多得多,其中又有些人在朝中早已找了关系,各种弯弯绕绕下来,若是一个人弄错了,闹开来,整个吏部都得遭殃。
自然,前三甲是不会错的。
方文知授从六品修撰,江怀璧与姚长训为正七品编修,沈迟授正六品礼部主事,其余人或留京或外放各有去处。
其中最令人惊奇的又是贺溯。往年如果有人提拔,会将三甲前几名当作二甲来对待,算是赚了。然而贺溯却是被授予正八品行人司行人,品级低了点。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与中书舍人,国子博士,大理评事合称进士初任四大美官,若日后三年考满,便是都察院御史,甚至可以入翰林院。
进士登科录结束之后,景明五年科考才算圆满结束,接下来便是正式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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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璧算是愈发闲不下来了,新上任要学习的东西太多,还好江耀庭也是这么过来的,其中有经验尚且可以传授。
两人如今便只剩晚上相处时间才可以多一些,坐在一起看着都像是一脸疲惫。
“我就一直好奇,沈君岁有长宁公主撑腰,怎么就进了礼部?总觉得他理应去吏部,户部也行……”
江怀璧心道,沈迟提前跟她说了,就是因为找了关系来礼部的,为的是与父亲更近一步。当时说的时候美其名曰礼部活轻,实则多说几句便可知道他的用意。
只是怕长宁公主会不大高兴。自三年前晋王谋逆那件事开始,她对江家就一直没有好感。准确来说,是看到江怀璧便想起她明里暗里做的那些事,对她给出的那个主意依旧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