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太客气了。”亲自送他出了庙门,杨氏眉开眼笑,越想越觉满意。
这婚是圣上赐的,她私心里本来极不情愿。且不说镇南王府齐大非偶,关系复杂,单是武将不通文墨,她便以为此子必定粗莽。再加上回京之后从来不曾亲自上门,她更认定这萧垂文不懂礼数,瞧不上他们清流言官,一直在替女儿暗暗担忧。
不曾想,真人却是风度翩翩,儒雅温润,与她所料大相径庭。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总算是桩良缘——自家女儿还有些高攀了人家呢!
七想八想的目送他离开,杨氏再转身时,才发现女儿早就不见了。
——
随着秀竹摸去后园,江明心面孔冰冷:“找我作甚?”
长安没说话,只一件一件把衣袖中的小物件儿甩上身侧小几。
夹了字条的荷包,塞着头发的香囊,女子的发簪,亲手题画的纸扇……
越看下去越惊讶,她脸都绿了:“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儿?你没给他?!”
“你不了解程许吗?”略带嘲讽的看她一眼,长安淡淡道:“他乃正人君子,岂会随意接受女子私物?这些东西给了他,当着我面拆开后,他觉得如此草率的交换信物甚是不妥,因此托我代为保管,等你二人有了正式名分再行归还。”
怪不得……
百感交集的咬紧下唇,明心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从来不曾赠送礼物。
先还以为是程许摇摆不定,对待自己不够认真,原来,却是这样……
“既然如此,陆姑娘你搁着就是了,这是作甚?”秀竹不解:“难道,您不打算……”
“物归原主,你们间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没什么表情的甩出两袋金子,长安掸掸衣袖:“清点清点吧,以后不要再见了。”
“你……”江明心被她这举动打得措手不及:“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不愿意。”
“不行。”明心直觉她不能走:“你知道我们这么多事,岂可随意离开?”
“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长安冷笑:“由不得你。”
“陆、长、安!”
“秀竹,你先走开。”长安忽然转眸:“我要和她单独说两句。”
秀竹看看自家小姐,见她绷着下颌微微点头,这才退到百步开外。
“我知道,你有些预知未来的神通。”
甫一开口就是这话,明心听得手足一凉,火气瞬间吓没大半。
强自镇定的掩唇一笑,她故作不解:“你说的什么胡话?我又不是活神仙。”
“你并非得天所厚之人,既能如此,必会失掉同等分量的东西。”长安兀自漠漠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以为是,妄图……算了。”
萧索懊悔的叹口气,她最后看了江明心一眼:“你很聪明,可聪明反被聪明误,真心是不容算计的。程许已经知道了你与裴家公子的事,不过他不在意,还打算为你去击登闻鼓——”
“什么?”明心闻此大惊失色:“他……”
“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长安说完,拂袖便走,临到竹林时,又顿了一顿:“我欠你们一个因果,他日必当加倍奉还。再会。”
呆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江明心的心底纷乱如麻,一时竟有些茫然,不知如何才好。
陆长安说的没错,她的确能预知未来,但却并不受自身控制,时有时无。
打从七岁起,她就做些乱糟糟的梦,有些关于自己,有些关于父母。初时她只当是日有所思,后来发现它们无不应验,这才重视起来。
而在最近的梦中,她如约嫁了萧垂文,婚后并不恩爱,勉强算是相敬如宾。随后画面一转,王爷不知为何惹得圣人大怒,派出重兵前来围剿,镇南王府被逼之下只得谋反,却被全数歼灭,百十人口无一存活。
最终,看在父亲的面上,圣人准她好走,特遣内使赐来鸩酒……
浑身猛地一颤,明心紧握双拳,目光慢慢坚定清明。
她只是想改变命运活下去,这难道也不对吗?
程许心思纯净,读书极好,高中几乎是必然,大好前程指日可俟,她有把握能让对方为了自己丢官弃职,蹈火赴汤;可他毕竟没有根基,真出了祸事也不顶大用,如此,她才刻意接近裴家公子,期望能够得他青眼,日后助她一臂之力。
生存面前,情情爱爱皆是虚妄——她没有错!
独自在石凳上坐了很久很久,江明心方才招呼:“秀竹。”
“是,小姐。”
小心翼翼的靠过来,秀竹犹豫:“这些……”
“烧了吧。”明心镇定的微笑:“私相授受等同递上把柄,先前是我糊涂,以后再不如此了。”
见她面无异色,温婉如常,不知怎的,秀竹反而更加担心:“那陆姑娘……”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哼!”
食指轻敲桌面,她沉思着眯起眼:“得想个法子让她彻底闭嘴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