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月上中天。
按住太阳穴痛苦的呻-吟着,萧逸缓缓睁眼,只觉得喉咙口又哑又干。
脑袋晕得厉害,他定定神,支起双臂,顿时天旋地转,险些没再一头栽倒。
手下所触坚硬温凉,目之所及尽数黑暗,模模糊糊间,隐约能看到桌椅杯盘的淡色轮廓。
——这是……百香楼?
晚宴的一幕幕浮上脑海,他记得贤王来敬酒,第一杯后飘飘欲仙,第二杯后……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看来是醉得人-事不知。
苦笑一声摇摇头,待到双眼适应了黑暗,萧逸站起身,不防带得椅子“刺啦”乱响,反把自己惊得一凛,神智也跟着清醒几分。
支开的窗子外,夜色如墨,一楼大堂漆黑幽静,分不清到底什么时辰。
头疼的揉揉额角,他叹口气,正欲转开视线,黑暗中却忽然发出了极细微的碎响:
“窸窣”“窸窣”——
像是衣料拂过地面,又像女子在用尖尖的指甲轻划墙壁。
身体瞬时紧绷,他厉喝道:“谁?!”
略显嘶哑的冷漠男声幽幽震荡,激起圈圈缥缈的回音。
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仿佛刚刚的响动只是错觉。
屏息静气等待一会儿,萧逸无声的合上窗子,轻手轻脚摸下了楼。
他要亲自去瞧瞧,顺便找些水来润润嗓子。
百香楼的正门关闭,后门却毫无顾忌的四敞大开。月光透过薄薄的布帘,映得地面一片雪白。
大堂里静得落针可闻,并无任何鬼祟人影。不自觉的放松神经,萧逸四处转来转去,却是一滴冷茶也没找到。
伸手用力扯开衣领,他的浑身火烧般难受。不耐烦的掀开门帘,凉爽的夜风打在身上,他长舒口气,心火稍降,这才发现后院居然有口井。
双眸骤然一亮,萧逸舔舔嘴唇,迈开长腿大步上前,不想井边的青石板上满是潮湿的苔藓,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啃泥。
“哈。”
短促的笑声清晰的响在身侧,这回他确定了,是个女子。
好像,还有些……似曾相识。
锐利的盯紧房檐下的黑暗阴影,萧逸警惕的后退两步,“谁?”
风声簌簌,草木随之沙沙拂动。
半晌,无人应答。
皱着眉头等在原地,他不停回忆着相熟的贵女,却怎么都对不起来,只好放柔语气:“我乃镇南王世子萧垂文,并非坏人,姑娘勿怕,请出来吧。”
“我没有怕,只是仪容散乱,不太方便。不过既然你千呼万唤……嘿!”
随着懒洋洋的轻缓女声,一个淡色人影慢吞吞的晃了出来。
白衣翩翩,潇洒磊落,吊儿郎当的如玉面庞,再加上高高在上恩赐一般的语调——
“陆长安?”他诧异的瞠目:“你怎么在这儿?!”
“不然该是哪位姑娘?”笑眯眯的双臂环胸,长安上下打量他:“倒是你,即便不回王府也该出门右拐留宿花街——莫不是走得太急没看清,爬错了门?”
“你才爬错门!”
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萧逸自顾自的打起井水猛喝几口,舒爽的一叹,这才转眸重新认真端详。
她依旧是老样子,不过发髻明显有些歪,裙摆处还刮了条口子,破布一样飘飘荡荡,乍一看去仿佛乞丐,万分狼狈。
可恨这神棍气质太好,神情举止风流倜傥,如珠似玉皎皎生辉,竟然掩盖了这丝窘迫,连他都差点蒙混过去。
“这是从哪儿逃出来的?”萧逸戏谑的扬起眉:“难道得罪了百香楼?”
“聪明!”长安“啪”的打个响指,漫不经心抬抬下巴:“呶,就是那儿。”
“——你还真是跳窗跑的?”顺着她的方向瞧过去,萧逸惊愕:“那可是二楼!”
“废话,不然怎么会划破衣服!”长安翻个白眼,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杜康那混账,哼!”
眼见她背靠井沿单腿曲起,坐得比爷们还爷们,萧逸忍不住抽抽眼角:“喂……”
“嗯?”
挑着眉梢转过脸,一眼瞥见他半跪悬空的优雅姿态,长安忍不住“噗嗤”一笑:“装什么正经,又没姑娘在旁瞅着,你省省吧。”
“……你怎么张嘴闭嘴就知道姑娘!”萧逸羞恼。他想说贵族的礼仪是刻在骨子里的,与所处环境无关,可对上她仿佛含着漫天星光的漂亮眸子,不知怎的,却有些张不开嘴。
不雅的明明是这神棍,自己为什么反而发窘?!
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样子,的确是有些难过……
——反正这里也没第三个人,要不,试试?
兀自纠结了好半天,萧逸终于受不住诱惑,学着她呈大字型,簸箕一样,放松地侧身躺坐下来。
便是当初在军营,他也不曾如此“不拘小节”。
受不了他小心翼翼做贼似的蠢样,长安努力忍住笑,以拳掩唇想要轻咳,却不小心发出了“hiahia”的怪声——
面无表情的扭过头,萧逸紧盯着她,默不出声,眼神冷飕飕的。
故作正经的揉揉脸,长安肃然:“来,我们谈谈人生。”
“……”
“严肃点,不许笑!”
“……”
“真的,我没骗你——”
“行了别装了你想笑就笑吧!”萧逸暴躁:“少在这儿假正经!”
“噗哈哈哈我笑的不是你啊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