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着面孔双眼望天,好不容易笑声暂歇,萧逸立刻见缝插针:“你怎么会被关在这儿?”
这话转得硬邦邦的,毫无水准,其意昭然若揭。长安知他面皮薄,很给面子的大方答道:“来砸场子,顺便谈笔生意,不想被人阴了一把……”
话说到此,她忽然敛起欢容,“怪我太自负。”
“你也知道自己自负?”
找准机会轻嘲一句,斜眸瞥见她不同以往的黯然侧脸,萧逸眉头微拧,又把滚到嘴边的讽刺吞了回去。
——她好像,有点不对啊……
算了,他是男人,何必与个女子置气?还是大度些,不要往她伤口撒盐了……
没察觉他的胡思乱想,长安仰头眺望夜空:“诶。”
“嗯?”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讨厌?”
“……”
“说话。”
“……女孩子嘛,”萧逸斟酌着:“或多或少总有些小毛病,尚还可以忍受。”
意味不明的摇摇头,长安扯扯嘴角:“还总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实在说不出“那是因为你善良”这种违心的话,萧逸只能沉默以对。
“还常常自以为是,傲慢无礼,讨厌的说教。”
“……
“还有出言不逊,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迷样自信。”
“……”
“说话。”
“……是有一点。”略顿一瞬,萧逸诚恳道:“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无所谓的。
“我就知道,”长安冷笑着打断他:“居然看我这么多缺点,你肯定是眼睛瞎。”
“……”
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女人很脆弱需要安慰?!
“可惜
人无完人,即便智者有千虑,也会偶尔失手。”摇着脑袋叹口气,长安继续感慨:“我最近,好像就办了件错事。”
她的语气惆怅却不沉重,真假难辨。萧逸得了教训,唇瓣紧抿不再出声,只当在听故事——如果能够顺便讥笑一下就更好了。
“虽然,有人告诉我说那是命中注定,非人力所能及,可……”
五指张开又并拢,她垂下头:“我还是不懂。”
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萧逸奇怪的扭过头,才发现她枕着井沿,以手遮眼,大半张脸埋在阴影里,不知在哭还是在睡。
心里有些纳罕,他捡起截树枝戳戳她胳膊:“喂。”
“——干嘛?”
不耐的抬手胡乱一挥,冷不防手背划到尖利的倒刺,长安“嘶”的抽了口凉气。
“没事吧?”一把扔开它,萧逸抱歉:“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无趣的摆摆手,长安随便一抹:“小意思,紧张什么,我又不讹你。”
“……你还是在意些,免得留疤。”
“嗤。”
“……”
因着自觉理亏,萧逸主动搭言:“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不懂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陆长安!”
语声微沉,他正色道:“我知你非寻常人,很有本事,但这不是骄傲自负、轻视他人的理由。”
身体微僵,长安下意识反驳:“你想多了,我没有。”
“你有。”
“没有!”
“嘴上没有,心里也有。”
“……”
“君子当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非是通过蔑视外行来凸显自我成就,洋洋得意。”
察觉到自己说的有些重,萧逸缓下声音:“再者,术业有专攻,即便你当真天纵奇才,若是身处同样的条件,又怎知别人不会做得更好?”
“——术?”
怔怔放下手臂,长安凝眸仰视着他:“推演未来,卜算吉凶,窥测天机,甚至逆天改命——这些,在你眼里,就只是术?”
“当然。”萧逸答得毫不犹豫:“与其说术,这些更似旁门伎俩,而成大事,终须大道。比起飘渺的天机,更重要的该是人,因为拥有潜力,才会产生所谓的天机——你明白吗?”
——她,明白吗?
天道与人道,命运与人力,因与果,成与败。
双眼发直的盯着他,宛如惊雷劈开混沌,心中的某窍瞬间通明。
静默一会儿后,长安“呼”地起身,双目炯炯,一把扯住他衣袖:“我懂了!”
没料到她突然动手,萧逸猝不及防,微微愣了愣,才不太自然的垂下胳膊任她拉着:“一惊一乍的,你仔细别掉进井里。”
“这不有你嘛!”长安心情大好,笑嘻嘻的甜言蜜语:“萧世子不但英明神武,居然还如此会讲道理,犀利准确直指人心,明灯一样让人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