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没有逢人诉苦的习惯。
“慧明?”
似是没觉出她的疏离,顾晏抚掌而笑:“巧了,我与大师也有些渊源。”
冷眼瞧着他真诚的模样,长安撇撇嘴,虚伪的惊讶:“哦天哪,你可真是厉害!”
“慧明大师喜欢老君眉,常于午后静坐参禅,每每日落之前都要逛去后园赏睡莲,隔三日便会喂一次鱼——是也不是?”
他说这些时自然又笃定,话落后还弯着大眼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真诚安然得宛如稚子,根本让人起不了半点疑心。
被他这反问弄得一怔,长安一时无言以对。她与慧明大师多是探讨佛法,三年也只见过三次,哪晓得他吃什么喝什么,平时都要做些什么?
但眼下显然不能露陷,她又懒得费舌解释,只好含糊道:“看来,你们还挺亲厚。”
“我师父生前便与慧明大师最为要好,之后……”
低眉垂目长叹一声,他的面上有些惆怅,但很快便收起郁色:“抱歉,我话有些多。”
“是我冒昧了。”
至此,长安终于放下了戒心。慧明大师深居简出,交好的一向不多。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如此,这顾晏勉强也能算半个自己人。
“我找大师,是想借他的名号帮个忙。”她叹口气:“事情是这样……”
寥寥数语讲完了经过,长安望向顾晏:“你觉得……罢,不信就当个故事听好了。”
也是她病急乱投医,压抑太久了。似他这种普通人,又怎么会理解相术天机?
——八成当她是个疯子了罢。
“只因甲和乙的面貌相得,你就破了她与丙的婚事?”
出乎意料的认真确认着,待见到她点头后,顾晏忽然抿起嘴唇,“噗”的一笑:“陆姑娘,瞧着你也像个聪明人,不想竟还如此天真。”
“……此话怎讲?”
“若是一个孩子生来带着副凶相,观其五官神色,日后定为穷凶极恶之辈,你可会因此就把他提前宰了,为民除害?”
“……这不一样。”
“有何不同?”
凝眸想了一会儿,长安才道:“未来只要没实现,就有无数种可能,即便是最高明的推演,也无法阻挡变数的发生。”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干预甲丙的姻缘?”
被他问得有些烦,长安总觉得哪里不对,“世间万事总难两全,难得我能窥天机,就该助人趋利避害,这难道不对吗?”
轻叹一声摇摇头,顾晏好笑的看着她:“因为你,甲很可能被退婚,身败名裂,若是其有父兄在朝为官,必然也会受到牵连;而丙,未婚妻与个举子跑了,头上绿帽子宽得没边儿,八成也要受人嘲笑;乙更不用说,有命活着就算万幸——”
被他毫不留情的一语戳破,长安面上火-辣辣的,心里不服想要反驳,奈何事实确实如此——
她可真
想狠狠给自己两巴掌。
将她的懊恼尽收眼底,顾晏微微一笑:“陆姑娘,你是否认为只要自己遵行天道,如何行事都不算错?”
耷拉脑袋点了点,长安蔫蔫的:“先前,的确是这样。”
“这可真是……”
顿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词汇,顾晏眼睛一转:“每年初一,陛下都会携皇子后妃前来听经,慧明大师须要登台讲授,往往一听三天才走。在你看来,此举如何?”
颇为警惕的看着他,长安谨慎的措辞:“难得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抽出时间潜心修佛,性子实乃宽仁,乃我大梁之福。”
“啧啧,陆姑娘,你不厚道啊~”
对她抛来个“我都懂”的眼神,顾晏偷偷压低声音:“实话说,这些表面功夫烦得很,对不对?”
“……”好悬,这假和尚有毒,她差点就点头了……
一本正经的板起脸,顾晏又道:“你以为,慧明大师不这么想?——照你说的,此乃无用功,既如此,他又为何不拒绝?”
“天家不可侵。”长安不假思索道:“若是……”
话说到此,她突然顿悟,如有闪电劈开迷雾,脑中瞬间了悟清明。
“不管你修佛还是修道,又或者专看风水、钻研五行奇门八卦之术,只要身处红尘,就要遵照俗世的规矩,恪守礼义廉耻忠君爱国之正道。而你先前所为,自以为追循天机,实际却漠视人道,一意孤行,入了迷障,因此适得其反——可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