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抽泣得心烦意乱,萧逸冷然断喝:“不许哭!——难道你们幽魂全部飘荡世间,不入轮回,不能投胎?”
“不……”他呜咽道:“小生冤枉啊,我是被困住的,冤枉啊~”
他的喊冤声一下比一下凄切,乍一听闻又惊又悲,既是恐怖,更加可怜。
萧逸蹙眉,刚要再问,点着昏暗烛火的小屋里,却啪嗒啪嗒的跳出一只兔子。
它甫一出现,怨鬼立时便瑟瑟的收声。
挑着眉梢望过去,不知怎的,萧逸拿正眼看不到,只能用余光偷偷的瞧。这兔子毛色雪白,有一臂长,行为眼神极有灵气,妖异中又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不善。
中元节前,月光正亮,兔子慢条斯理的瞥了冤魂一眼,拣了银辉最盛之处,两条后腿顿然一蹬,整个身子如人般直立,而后对着还算圆满的明月,一下一下的叩拜起来。
诧异的瞪大眼,萧逸仔细观望,恍惚间似有根根透亮的银雾从月光中分化而出,一缕一缕渗入兔子的身体;不止如此,那冤魂身上也有白气腾腾的逸出。少顷,他整个人明显缩小了两圈,就像失去水分的干瘪柑橘,喊冤哭求的气势全无。
一炷香后,吸收完白雾,兔子放下前爪,长耳微动,一步一步朝这边而来。
此时正面相对,萧逸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它的双眼竟非通透的玛瑙红,而是泛着幽幽的绿光,宛如两盏小灯笼,于暗夜中奇诡无比。
身体瞬时紧绷,他想后退,整个人却不受控制,机械的向前走了起来!
萧逸大惊,欲要转开视线,目光却如被黏住般,牢牢盯着兔子绿森森的眼珠动弹不得。
眼见它张嘴露出两颗猛兽才有的锋利獠牙,他急怒交加,用尽全身力气挥剑一切,霎时间风声戾戾,“砰”的巨响险些震破耳膜……
“萧逸,萧逸,快醒醒!”
熟悉的女声遥遥传来,他的身体遽然抽搐,而后忽的睁眼——
入目便是一张倒立的少女面孔,五官清雅精致,眉间隐露焦急。
二人对视良久,长安伸手在他眼前比了比。
“喂,盯着我干嘛?傻呆呆的——”她“啪啪”拍着萧逸的脸:“回魂回魂,你不会是真傻了吧?”
一把攥住她的手,萧逸满身冷汗,怔忪的喃喃:“你是,陆长安?”
一愣后回握住他,长安察觉不对,沉稳的放缓声音:“是的,还记得刚刚的事情吗?我在原地等你,结果久候不至,估摸大概出了些问题,绕着周围四处找寻,就发现你晕在这里。”
兀自静默一会儿,他以手遮眼,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好像做了个梦,但又分不清,那到底是虚幻还是真实……”
低低把梦境叙述一遍,许是惊吓过度,萧逸的逻辑有点乱,某些话语还不停重复。长安却似抓住了什么,垂着眼眸若有所思,全程没有出言打断。
巨细靡遗的述说完毕
,萧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松开她,强撑胳膊坐了起来。
浑身散了架一样又虚又乏,他痛苦的按住太阳穴,脑中丝丝针扎般的刺痛。
“因为记了不该记的东西,所以精怪在惩罚你。”长安伸手在他额前虚虚一拂,痛感果然马上减缓:“兔子拜月,呵,原来小成气候,怪不得这么复杂。”
“兔子拜月?那是什么?”
“兔子精啊。”长安伸手拉他起来:“民间乡下的荒僻之地,走夜路时可能会遇到个小腿高的东西顶着块石头或者盖着片叶子问,‘我看起来像不像人?’——这就是兔子精。”
“它为何要如此问?”
“精怪若想化成人形,必须经过这一步。”长安拍掉袖摆的枯草:“答‘像’的话,它化形后若做恶事,这比因果就要记在你的头上;若答‘不像’,它怀恨在心,日后绝对会伺机报复。”
萧逸咋舌:“那该怎么答?”
“我哪知道!”长安翻个白眼:“若是碰见就直接灭了,管它像不像!”
“……”
眼瞅他神色恢复如常,长安高深莫测的摸摸下巴:“你知道自己晕在哪里吗?”
萧逸环目四顾,谨慎的打量后,方才笃定道:“那栋宅子的右侧面。”
也就是他们看到这幢房屋时,最初走过的地方。
不知不觉,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漫步在这小片方寸之地晃了一圈,长安忽然问:“你梦里还有个冤死的举子?”
萧逸颔首:“他自称是元和十三年高中的。”
“嗯……”
绕着这处转来转去,她最终择了一点停住:“这里。”
蹙着眉头比对半天,萧逸一点儿也没看出她脚下的土地与之别处有何不同:“那里怎么了?”
双臂抱胸牵牵嘴角,长安神秘的眨眨眼:“这里,有……”
“汪!汪!”
狗叫声起,话语被打断。
小黄摇着尾巴在前引路,一个老伯提着灯笼小跑而来,远远便嚷道:“什么人?不许踩那儿,赶紧给我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