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顺以为他是紧张,也没在意:“你是县令,我不好喧宾夺主,随便添张椅子就可。”
“诶……诶!”
狠狠深吸几口气,偷偷平复了好一会儿,杜宽不停地自我安慰,半晌后,才终于缓过些劲儿来。
萧逸和长安此刻已经坐在了公堂上。镇南王世子与陛下亲口承认的钦差自然不用叩拜,两方对面而坐,若非一高一低,距离过大,简直跟茶话会无异。
这场面稀罕又滑稽,围观人群的谈论声大了些,表情语气满是风雨欲来隔岸观火的躁动与新奇。
忆起顾公子临走前的嘱咐,杜宽定定神,努力淡然的转向萧鸿顺:“殿下,您来审案?”
“都说了不喧宾夺主,我只旁听!”
瞧出他的不耐,杜宽恨不得给自己个嘴巴。顺着说顺着说,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切记!
如此念叨两遍,他望向堂下坐着的二人,想了想,例行发问:“你们是何身份,有何冤案?”
虽然已经努力用了平常语调,听起来却仍十分客气,尾音还微微发着抖,毫无威严可说。
微不可查的抽抽嘴角,萧逸忽然觉得先前周密筹划如临大敌的自己有些多此一举:“我乃镇南王世子萧逸,保护钦差与外派的九殿下一路北行。今欲陈一冤案,具体过程……有几分怪异。”
默念了一遍顺着说,杜宽慈和道:“此话怎讲?”
“想必大家都知道抬棺不能落地的风俗。”讲故事一样略微夸张,萧逸把前儿十里村雨天遇到的异样陈述了一番——说辞是长安事先写好的,环环相扣引人入胜,什么“阴森森的天”“惨白的脸”,他都不知道
一句话里原来能加这么多华丽的形容词。
心知她在故意整自己,耳听身后“哇”“哦”的惊叹声,木着脸庞背完最后一个字,萧逸总算松了口气:“此事本与我们无干,可那之后,我三人却夜夜噩梦,而且每人每晚的梦境都一样,是柳燕儿在呜呜的哭。如此显而易见,定是冤魂有遗恨,想求昭雪,是故前来击鼓,以求大人明察。”
沉寂一瞬后,周围“哗”的议论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心照不宣的兴奋,有那好事的甚至已经去柳家确认情况了。
杜宽闻此却半信半疑,疑大于信。冤魂能托梦?棺材自己能掉地下?死人突然睁开眼?
幽魂如果这么厉害,这世上还用县官做甚?
——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写话本?
张口欲要嘲讽训斥,对上萧逸淡漠的面孔,他遽然忆起对方身份,立刻又萎了。
念着顾公子的顺着说,杜宽转转眼睛:“事涉鬼神,的确罕见,我为官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
话锋一转,他又笑眯眯道:“之前从没接触过此类事情,无有经验,依世子和殿下看,接下来该如何做?”
早知道他骨头软,没料到居然这么软,萧逸和萧鸿顺有点无语。长安没有那么多顾忌,当场“噗嗤”笑了出来。
低低警告“严肃些”,萧逸蹙眉作沉思状:“经了解,柳燕儿是死在京城的姑妈柳香草家里,柳家两兄弟和石大壮匆匆赶到后,将其放入了棺材,所以当召柳香草一家、柳家兄弟及石大壮来问询。”
——柳家背靠贵人,那位祥公公可是皇上身边的心腹,比什么儿子侄子都管用。怀抱这条金大腿,姓柳的岂能由你捏扁搓圆?
杜宽又想嘲讽,忆及顾公子的话,只得继续克制:“那好——周捕快,你这便带些得用的去柳府请人来。柳家大姑三口昨儿刚好到,人家风尘仆仆,一路舟车劳顿,定要客气些。”
见他这副谄媚的姿态,萧逸暗忖柳家非是善茬,恐怕不会那么听话,思考几息后,转头对一直护卫在侧的李九道:“麻烦您也跟着走一遭,务必把人带来,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他这声音很小,旁人离得远听不见,只有并排坐在旁边的长安听了个明白。
偏头看着他正与人说话的侧脸,长安眯起眼,难得有些恍惚。
尚记得初初识得萧世子时,他自矜身份,目下无尘,以为小官小民能见自己便三生有幸,当感恩戴德,拼尽全力去跑腿办事更是理所当然。
那个时候,大概谁都没想到,他日后会如此客气的请求李九这么一个末等武将来帮忙。
区区半年而已。
已然判若两人。
“怎么了?”见她直直盯着自己,萧逸警惕的扭过头:“你想做什么?还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事。”
无所谓的耸耸肩,长安双臂环胸:“突然想到些旧事,发现你比往日顺眼了许多,真是乖巧讨喜,孺子可教。”
“……嗤。”谁信!
见她不打算多说,萧逸便也不再深问。半炷香后,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吵闹,众人齐齐望去,就见当先一个女人,骂骂咧咧被推搡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