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东西,认识我是谁吗?告诉你,就连县太爷……哎哟!哪个王八犊子捅我腰?作大死啊!”
女人尖锐的叫骂刺破空气,围观百姓纷纷让路,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等着瞧这场好戏。
柳家向来跋扈,从不掩盖自己有靠山的事实,尤其柳平生、柳平全两兄弟,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可杜知县却睁只眼闭只眼,从来不曾深究。
如此被传上公堂对质,多年来还是头一遭,想也知道不会善了。
本就不愿回到这个穷地方,哪知还遇见这等事,柳香草气个倒仰,一路指天画地,破口大骂。李九并几个武将在后推着,衙门的捕快从旁架着,好言好语的不停陪笑脸儿,才总算把这尊活祖宗挟了来。
从没见过这等泼妇做派,萧逸一愣,继而紧紧皱起了眉。杜宽高坐上首,余光瞄见他难看的脸色,心思一转,外强中干道:“此处非是等闲,不得喧……”
“我呸!”瞧不惯他人模狗样的拿腔拿调,柳香草挣开李九,蹬蹬几步闯进公堂,指着他鼻子叉腿骂道:“敢对老娘动粗?你行啊杜宽,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吧?这还没高升呢,官老爷的做派倒先出来了!拿了好就想踹掉我们?我呸,少把……”
“行了行了,行了!”没成想她大庭广众下什么都敢说,杜宽神色一僵,差点没吓得软倒,“一、一派胡言,本官奉公守法,怎会与你等刁民有牵扯!再敢妄议朝廷命官,小心我打你板子!”
柳香草闻言瞪大眼,撸起袖子刚要好好分说,却被身后的侄子拽了拽衣角。
柳家兄弟今天格外消停,让往东就往东,一下都没挣扎,瞪着双小眼麻木的旁观姑妈作闹,也不上前帮腔,换了芯子一般,乖顺得简直不可思议。
惊惶畏惧的低着脑袋,柳平全拿眼角偷偷打量四周,待瞅见大摇大摆端坐的萧鸿顺几人后,胸口瞬时一凉,想死的心都有了。
——九殿下一行果真逃了!完了!他们肯定是秋后算账,来报复了!
今晨他与大哥去提人,看到柴房窗户处的窟窿便觉不好,可眼下做什么都晚了,只能期望天家大人大量,走便走了,千万别与他们这些不上台面的小民计较。
全怪杜宽那老匹夫,花言巧语许以重利,哄着老爹出头整人,自己却躲在幕后假作不知。即便对方日后怪罪,他也能摘得干干净净,而他们柳家,却是把人得罪死了……
越想越绝望,他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柳平生的心思相对简单,还没考虑到这一茬,眼见姑妈嘴上没门,生怕皇子听后怪罪,便把她拉到侧旁,如此这般的讲起了原委。
整件事情颇有些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明白。眼瞅他们叽叽咕咕的没完没了,九殿下已经有些不耐,杜宽不敢随意催促脾气暴躁的柳香草,余光瞥见老老实实跪在最后的石大壮,灵光顿然一闪,指着他道:“你,穿布衣那个——你叫石大壮?”
平生头次被抓上公堂,所有人里又只自己一个没靠山,石大壮抖抖索索的跪着,生怕县令拿他这小人物作替死鬼,吓得脸都白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大人在问话,他赶紧叩首,恭顺道:“是,我、我是石大壮,是个木……”
“抬起头来回话。”总算从这小民身上找到点威严,杜宽的神色缓和不少,“听说柳燕儿死后,是你与她兄弟去扶灵抬棺?”
“是。”
“为何单单找了你?”
“回大人话,打从柳家搬来,小人便与他们作邻居,要比旁人亲厚些,所以、所以才得了柳大哥看中。”被拽着去当了苦力冤大头。
慢悠悠的抚了抚须,杜宽眯起眼:“听说,回程的路上,曾有过尸变?”
——所谓“尸变”,即指死人复活
作怪,变成行尸,兴风作浪。
不料知县老爷竟会问出这等荒谬接地气的话,石大壮一愣,“尸变倒没有,只不过……”
一五一十把那日棺材莫名落地的经过说了一遍,围观众人听得清楚,他之所言与萧逸说的大致相仿,这足以表明此事并非杜撰,而是确实发生的。
嗡嗡的议论愈来愈大,杜宽无奈,“啪”的一拍惊堂木,肃容高喝“安静”。眼尾瞥见柳家几个终于说完了悄悄话,他便转向柳家兄弟:“你们与石大壮乃是一行,他说的这话是真是假?你二人可有类似经历?”
“有,有有!”抢先交待了引魂鸡发疯一事,柳平生长舒口气。他对活人横,对死人却怕得很。自从那日弟弟失手砸死了公鸡,他便夜夜梦魇,疑神疑鬼,再没睡过一个整觉。
两厢几人全道柳燕儿死后魂魄不宁,冤鬼作祟之说怕是八-九不离十。以往遇到这种事,杜宽都会斥一句“胡说八道”了事,但这次告状的却是九殿下,而且……
瞧着正门外密密麻麻的人头,他顿觉头疼。这群刁民看热闹不嫌事大,有些甚至搭梯子爬到房顶上往这儿望,也不怕脚下一滑掉下来,摔断脖子。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今天不给个定论,不消三天,这流言定会飞到京城,倒霉点儿让御史听见,说不定还要影响他升迁。
念及此,他暗暗叹气,看来今次是混不过去了:“柳香草。”
刚被告知旁侧各人的贵重身份,柳香草有些懵,尚没缓过劲儿,因此格外听话:“民女、民女在。”
“柳燕儿是在你们家得急症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