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小屋不大,用屏风分成了两半。甫一跨过门槛,入目是桌椅板凳,床榻等寝具则在隔出的另一端。
待得走进屋内,长安才发现原来里面燃了盏如豆的碗灯,只是屏风上盖着厚棉被,将灯光捂得一丝不漏,所以她之前没察觉。
“岁数大了,觉少。”佝偻着身子点起蜡烛,钱村长给她倒了茶:“幸亏认得两个字,夜半无眠时还能翻翻话本子打发时间。不过有次凑巧叫儿子撞见,他怕我伤了眼睛,总来催着躺下。我不欲他担心,因此拿了棉被挡光,让你见笑了。”
“您老心思还挺巧。”长安一乐:“平日喜欢哪类故事?我可是博览过群书的,说不准还能推荐推荐。”
“瞎看呗。”钱村长自觉丢脸,轻咳几声,敛起面容:“你这女娃穿戴整齐,我瞧着是一直没歇、刚刚回来吧?怪不得晚间没来上桌吃饭。”
长安微微一笑,并没正面回答:“您这一支是本地的吗?”
“当然!”钱村长自豪:“我们老钱家可是土生土长的百家村人,从我太爷爷那辈就迁来了,当时还没大梁呢。”
略微算了算,她扬眉:“这都百多年了!”
慢悠悠的呷口茶,钱村长虽然没说话,面上神情却很是愉悦。
察言观色,长安暗忖接下来的谈话大概不会太难:“您可还记得,东边那宅子建成前是什么地方?”
听她提起凶宅,钱村长立时起了警惕:“你问这个做甚?”话落,又语重心长的劝诫:“年轻人,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得改。”
慢条斯理的掸掸衣袖,长安淡淡道:“我是风水师。”
——女的?风水师?
颇为意外的觑她几眼,钱村长倒是没不信。他活得久见得多,女术士也遇到过,只是分外稀少而已。
更何况,女娃子胆气都不壮,绝少有人好奇这些。这丫头身上带着股江湖气,真是风水师的话,一切反而能说得通。
想通了种种关节,他容色微缓:“原来如此,我姑且先信了。你欲知道什么?”
长安重复:“那大宅建成前是什么地方?”
“这我可不晓得。”钱村长闻言,面露难色:“它在我老爹幼时便有了,谁管那以前是个啥?只听说房主是个花钱流水一样的大善人,村里这桥这路,全是他领头修的。”
眉头微蹙,长安想了想,换个问法:“建宅期间可生过怪事?比如,挖出什么奇异的东西?”
“这个倒有。”钱村长眯起眼,“老一辈都说,那处卧着条龙,结果大善人修房,把这神物惊扰了,所以他遭了报应,一生无后。”
乡村传说往往夸张,十分里顶多二三分真,不可尽信。长安细细分析了一下,挑眉疑惑:“为何偏偏是龙,而非麒麟、凤凰等其他瑞兽?”
“因为他挖出条龙。”
“……挖出条龙?”长安戏谑:“然后飞到天上叫人望见了?”
被她打趣得面皮发臊,钱村长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说法有问题:“是个小金龙,龙儿子,纯金做的。据说当时挖到它,‘哗’的一下,金光大作,跟个小太阳似的。周围工匠纷纷伏地祝祷,吓得腿都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不置可否的“嗯”一声,长安越听越不靠谱:“龙有九子,具体是哪个儿子?”
“这个……”
“囚牛?狻猊?嘲风?狴犴?”
“我有点忘了。”钱村长不好意思的揉揉脸:“是那个有成语的,说人小心眼儿……”
“睚眦。”
“对对,可能就是这个。”略顿一瞬,他续道:“大善人觉得这东西在这儿必然有说法,不能随便挪动,上了三炷香拜几拜,便又重新
埋回去了。”
长安等了一会儿:“没了?”
“你个女娃,还想听到什么?”钱村长瞪大眼:“不少人说那处是前朝大官儿的墓地,这金子是陪葬品;还有人说底下封着妖怪,这小龙是镇邪的……大家猜得千奇百怪,不足为信,听听就好。”
审度的盯着他,长安试探:“您老一族不是在百家村土生土长?之前从没听过风声?”
“我上哪听去?”瞧出她的怀疑,老头子瞪来一眼:“那年月穷得裤子打补丁,天天琢磨着怎么吃饱饭,谁有闲工夫注意这些?”
“我就这么随口一问,您别生气嘛。”笑眯眯的摊摊手,长安又问了几句,见他确实不清楚,只得作罢。
临告辞前,她以卜卦推算的借口说了行尸之事,最后道:“宁可信其有,您明儿还是带人去瞧瞧,真发现了也好解决。”
表情倏然凝重,钱村长半信半疑:“近两个月的确有些发燥……不过这可不是小事儿,传出去定引起恐慌,你没整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