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天光下,一尊将近两人高的圆首石碑突兀的立在铺满白雪的荒野空地,宛如一个沉默的巨人,抬首遥望高远的天空。
呜呜的成片低泣,就是从这石碑底下发出的。
警惕的按住腰间剑柄,萧逸凝神:“你听到了吗?”
“嗯。”长安微微蹙起眉:“不过那碑……我们过去看看。”
萧逸闻此一顿,想说那里危险,奈何这家伙从来不听他人劝告,一时便有些迟疑。
注意到他的犹豫,长安转转眼睛,自以为明了其想法,“善解人意”的提议:“怕的话就在这儿等,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额角微跳,萧逸头疼:“我不是怕……你能不能别总把我当姑娘看?”
毫无诚意的应一声,长安斜睨他:“那去带路?”
——这是什么鬼眼神!蔑视吗?
被她瞧得一阵火大,萧逸面无表情的转身,懒得对此多加争辩。反正,日后她总有机会晓得自己到底是女是男。
越是走近,呜呜咽咽的哭声就越小,到最后几乎完全消失,甚至让人怀疑刚刚是错觉。
这块石碑相当古旧,正对着道路的碑阳一面字迹模糊,迎着月光,勉强能辨出其上刻的是些人名。小腿高的基座边角被磨钝,四面雕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虽然历经风雨,面目不清,却显得愈发深刻威严。
一般来说,石碑的左右侧面会镂有卷草纹装饰,可这块碑却光秃秃的,只余些岁月侵蚀的痕迹。
稀罕的摸着下巴,长安抱臂转了一圈,却见碑阴面并没刻字,而是雕着个宽袍大袖的人像。
天长日久,风吹雨淋,这人的相貌早已难辨,就剩个囫囵的轮廓,但仍能看出宽袍大袖,仙气飘飘,观其举止衣饰,不似是女人。
“雍和十年,腊月初八,古寒……雪暴,死伤百十,兹……以此镇。”
仔细分辨着石碑上首斑驳的大篆,萧逸瞧得双眼发涩:“年号‘雍和’,这该是前朝留下的物件。古寒县位于山脚,大概是某年生了雪暴,伤亡颇多,朝廷便立此碑,镇压纪念。”
现今年月,大家以为地动即是地龙翻身,雪暴则是山神震怒、雪神降罚,通常会郑重的立下石碑,以真龙之紫气镇住灾厄。
至于这上面的人名,约莫是在雪暴中丧命的良民。
“可这也不是山脚啊。”长安抬眸远眺暗夜深处的巍峨雪山,虽然瞅着近,但距离尚远,步行的话,起码还得个两三天。
萧逸自然也发现了这点:“可能是有人从那边背来的。我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了解些风俗,当地居民全非常迷信,富户们就爱寻这些旧物来镇宅。他们认为此乃朝廷官府督建,正气凛然,能镇邪祟,通常会找个风水先生指点方位,而后偷偷摆在院里。”
转目环顾,他伸手一指:“看,这里周边有圈树,说明已经被人圈了。为图省事,富户们常常以树为界,圈起来就说明这地有主了。”
长安顺着望去,果然瞧见一圈枯树,半死不死的直指天空,黑漆漆的树干又干又瘪,难怪她先前没注意。
“这一片是哪家的地?”
“这便不晓得了。”萧逸耸肩:“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一种树,互相之间有默契,可具体哪家是哪一种,想来只有当地人清楚。”
若有所思的绕回碑阴面,长安沉吟:“雪暴的话……这应该是滕六了。”
“滕六?”萧逸一愣:“开蒙书籍里‘云师系是丰隆,雪神乃是滕六’的滕六?”
“对,”她点头:“就是那个雪神。”
种庄稼讲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重视风雨雷电,而雪对收成的影响不算大,因此雪神贯来不在需
要祭祀的主神之列,相关传说也不多。
据传,古时有位滕文公能通过降雪改变葬期,因此雪神姓“滕”;再者,“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六”为阴极,又是雪的特性,两相结合,民间便称雪神为“滕六”。
“恐怕当初的雪暴甚厉,彼时降雪又多,所以在此碑上雕刻滕六,以期镇住天灾。”
原地跺了两下脚,长安似是想到什么,随手捡起块石头,蹲身挖了起来。
莫名其妙的挑高眉,萧逸跟着蹲下:“你又要挖什么?难道这底下埋了东西?”
长安闷头不理他。片刻后,积雪被刨开,她捻起一小撮冻得发硬的泥土,放到鼻下闻了闻。
“果然,”她拍拍手,长身而起:“有尸气。”
萧逸神色微动,“你是说,这里有尸体?”
“不然呢?”双臂环胸,长安白他一眼:“荒郊野地的没屋宅,不需要搬石碑来改换风水,也就只可能是地里有东西不安分了。”
“那挖开来瞧瞧?”
“嗤,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