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
不料长安突然回返,萧逸的手指略略蜷缩,心里有点窘迫。
下意识挺起胸膛,他缓缓走出阴影:“来寻你。”
“呃……有事?”
“此处民风剽悍,我们初到两天,人生地不熟,还是结伴行动为好。”
站定在她五步开外,萧逸微微抿起唇,“况且,没有主人独自工作、侍卫却安然休息的道理。”
尴尬的轻咳一声,长安打个哈哈,想玩笑说“世子缘何如此认真?”可话到嘴边,到底没讲出口。
——终究是不一样了。
“我想再探探祝家的底。人多的话,对方有所警觉,反而不便,因此没招呼你们。”状若无事的耸耸肩,她掩去脑中的万千感慨:“这么快就休息好了?”
萧逸仔细打量她几眼:“肯定比你好。”
“我……”
“为什么不睡觉?”
“我……”长安梗了梗:“仙女不需要休息。”
“呵。”
“……”
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想到萧逸在身后,很可能还正盯着自己,她便浑身不自在。
暗暗握了下拳,长安随便找个话题:“先前的推测也不全对,祝雄不是供鬼,而是驭鬼。”
“有什么区别?”
这是自己熟悉的领域,她舒口气,略微放松:“一个是奴仆,一个是主人。”
“何解?”
“首先,”长安抬手一比,“无论仙佛,供奉的位置都该高于头顶,观其面容需仰视,此为表达己身之敬畏。”
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萧逸想到了明德帝。幼时无甚感觉,最近几次进宫,他却明显发现对方不愿抬头去仰观别人。好在,他每每非坐即跪,真要俯视陛下的话,怕是自己也会有心理负担……
不知他思绪已经飘回了京都,长安兀自道:“依照祝家的摆位,婴灵只到下巴处,分明是作仆役驭使用。”
“它们能干嘛?”萧逸好奇。
“搞些小动作,比如半夜去仇家吓唬人啊、让谁破点小财啊,或者叫某家体弱的女性一直生病。”双臂环胸,长安想了想:“也可以命令小鬼弄来几两银子,但太多它便办不到了。”
“银子从哪来?难不成是凭空变的?”
“当然不是。假使你得了意外之财,必有他人意外破财。如此算是偷盗,窃走了旁人的财运气运。所以说,此等邪术会损阴德。”
拇指摩挲下巴,萧逸念起了她总说的“天道平衡”——这大概也算平衡的一种?
“其次,自打供奉婴灵后,他总在白日瞧见些虚幻的影像。正神从不轻易显灵,更不屑这般装神弄鬼,行宵小之事,只有邪灵才这副做派。”
供鬼不等于供奉邪灵。道教中有天仙、神仙、地仙、人仙、鬼仙五个等级,其中,鬼仙乃是阴中超脱,神象不明,虽曰仙,其实鬼也,城隍、土地等皆属此类。他们造福一方,德行深厚,绝不会有歪门邪道的不义之举。
至于邪灵则种类繁多,不仅拘于鬼。它可以是动植物、一股意念、一种信仰,甚至有些地区还供奉经血,以为此乃神圣之物。
于世修行,道各不同。世间的正邪,归根结底,不过是根据道德习惯的人为分类而已。
“最后,”长安漠漠环起双臂:“祝雄满面灰败,印堂青黑,阳气不足,鬼气缠身,再不罢手的话,恐怕过不多久便要一命归西。”
她的口气轻描淡写,但这总归是一条人命,萧逸闻言略微动容:“你没阻止他?”
“为什么要阻止?”
“因为,他会死啊。”
这个
理由明明正经又严肃,可对上她冷淡的脸,萧逸却莫名滞了滞,无端气弱半截。
“生死有命,多行不义必自毙。既已与他说了驭鬼之害,祝雄又非那不知事的小儿,我何必再多加干涉?非亲非故的,反遭人厌。”
此话没错,只是……稍显冷漠而已。
斜眸睨着他,长安忽然轻笑一声:“我早就不是被人用剑指着也硬要伸出援手的热心蠢货了。”
狼狈的摸摸鼻尖,萧逸膝盖中了一箭:“那时的我轻狂自负,不辨高人,有眼不识泰山,相信你大人有大量,必定不会深究。”
盯着他毫无诚意的面孔,长安噎了噎。略顿几息,她伸手摸摸脸:“喂,看看自己这里。”
莫名其妙的抬手掐掐,萧逸不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