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瞠大眼,长安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你居然还想吃我?怎么吃?先啃脑袋还是先嚼腿?”
“我只要你的一颗普济之心。”阴阴冷笑几声,广成子“咔嚓”“咔嚓”的扭动筋骨:“再加上那和尚的菩提心,呵呵,长生不死,位列仙班,指日可期!”
他这明显是入了魔,行为意识全不受控制。头疼的皱紧眉,长安只觉得棘手。
虽然修行之路大体相似,但各派、各人却有很大差异。她不修佛,不清楚佛门中人成魔的症结,即便想解决也无从下手。
不过想来,八成是心境出了问题。
以修佛为例:有些教徒极其虔诚,日夜诵经,早晚参拜,认真研读经书,一段时间后,可能突然便会“开窍”——梦到或看见佛菩萨降临,性情大变,甚至就此有了神通,能帮人算命瞧因果,过阴请神。
时人以为此乃修出灵根、入了法门,但事实恰恰相反,这却是滋生心魔的前兆。且不说佛菩萨等闲不会现世,单论佛家讲求芸芸众生皆平等,菩萨又怎会以“护法”“金童”等充满功利意味的神职蛊惑信徒?
这也是没有正经传承的坏处。试探摸索着修行,不但多走弯路,连入了歧途都不自知。
与他讲道理显然行不通,长安暗暗捏紧金印,正琢磨突袭成功的可能性,鬼婴却陡然尖啸一声,发狂般向着萧逸躲避的角落扑去!
它的速度实在太快,萧逸一愣,来不及拔剑,只凭着本能抬臂挡住头脸。长安敏捷的掷出雷火印,可终究慢了半步,眼睁睁瞧着它咧开大嘴,恶狠狠的一口咬下——
微弱的暗光倏然闪现,幽紫几近夜色,将它拦了一拦。长安不待细瞅,金印却后发而至,“砰”的印上魂体,烫得鬼婴惨嚎出声,碰撞处如烧焦般逸出丝丝白气。
这一击耗尽了雷火印的所有余力。它终于“噼啪”碎开,化为齑粉,遇风而逝。
肉疼的抽抽嘴角,长安没时间感怀。经此刺激,广成子骤然发狂,鬼婴也调转视线,这下可好,两厢直直冲这方奔——萧逸倒是安稳了,但她一个应付不来啊!
越到危急时越冷静,身体先于大脑,她“咻”的发射袖箭,广成子不察正中胸口,脚步一滞,猛地抽搐,随即缓了下来。
不管术法多精妙,他却终究是肉体凡胎,身死万事消。低头瞧着没入皮肉的黄金小箭,广成子不敢置信的扭曲着脸,没有五官的面孔仿似投入石子的水面,由缓到急,诡异的泛出圈圈涟漪。
后知后觉的一阵剧痛,血液逆流,生机尽散,广成子虚虚抚住胸口,晃了几晃,再也支撑不住,“啪”的仰面倒下。
生命的最后时刻,遥望着天边血月,百余年时光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
此生坏事做尽,伤天害理,他从来都晓得自己不会善终;可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妄想着得道升天?
罢了,多思无益。他得意过,享受过,现在是时候还债了……
一缕黑影自他尸体脱出,张牙舞爪的化为人形,凭空立于暗淡的红月之下。对上它幽冷的眸子,长安猝然心惊——广成子的欲念滋生成魔,百十年间竟成长至斯?
怪不得能反客为主的占据肉-身,操控其意志为己办事。
一手高举八卦凸镜,反弹邪祟抵挡鬼婴,转眸盯着不善的魔物,她却蹙眉犯了难。
“魔”字源于佛经,乃是梵语翻译而来,为世间一切邪恶之总称。长安并非正经的修行者,一直以为这只是个抽象的概念,代表修心路上的纷扰障碍。可眼下此魔化虚为实,打破了她的认知,到底又该如何解决?
不等她拿定主意,面前黑影却忽地一敛,魔物瞬时化成张大网,密密的向她笼罩而下。
周围场景倏忽数变,肉-身乍然飘轻,宛如飞烟,直越九霄。一时有仙乐杳杳,众神聚集,品鉴蟠桃;一时是雷音圣地,诸佛论经,宝相庄严。饶是长安从没想过得成大道,眼见着彩凤飞舞,耳闻高深的佛理,感受着从没有过的轻松自在,不自觉也有些沉迷。
胸口蓦地一烫,她猛一哆嗦,脑中一点清明,这才反应到眼前之种种皆为虚妄。不待深究,四处却又是一变——座下群臣跪伏,各方朝拜,年轻的帝王着九龙黄袍,头戴十二旒冕冠,一步步走来,双手将天下相奉。
不同于成仙的飘然写意,这种君临四海、被珍惜着的复杂感觉实在太过真实,逼真得让她生出丝丝恐慌。
——这算什么?
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隐秘渴望,还是蕴于未来的某种可能?
“阿弥陀佛。”
佛音猝起,面前的一切如水纹般泛起褶皱,片刻后,云散烟消。
迷茫的呆怔一会儿,长安难受的捂住额头,回过神时,四周早变了样。
萧逸斩破墙壁,依言烧了纸;鬼婴被制住,困在一个大大的“囚”字中,左冲右突,挣脱不得;而广成子,他的尸身则血肉模糊,显然又叫人补了几刀。
眉梢微扬,她脸色难看的转开目光,而后定住,微微眯起了眼。
靠近厢房的屋檐下,不知何时,多出了二人。
“你便是那个懂风水的陆姓女?”
遥遥躲在顾晏之后,严冠杰谨慎的盯着她:“这妖道,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