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邪。”长安作势结起手印:“你无法让他们往生,还要拦我诛鬼不成?”
“你何必要斩尽杀绝?”不赞同的上前几步,顾晏抬手阻止她:“生前惨遭折磨,他们已经足够痛苦,眼下只需些时日而已。你若硬是断人往生轮回,恐怕不妥。”
“可我不想等。”长安敛容挥开他:“身为棋子,我的时间很紧,刻不容缓。”
仔细瞧了她几眼,顾晏挫败的叹口气:“罢罢罢,我依了你还不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和尚真是怕了你了。”
顺势收回法印,长安嘿嘿一笑:“大师慈悲为怀,我等自是不如。”
她其实也很好奇:未曾斋戒净身,没有祭坛佛像,这家伙会如何做?
懒得戳穿她,顾晏低眉,平心静气,摒除了所有杂念后,一撩袍摆,就地而坐。
“阿弥陀佛,众生皆苦——”
脚下蓦地一空,长安微微晕眩,回过神后,却发现身周一片混沌,满嘴皆是苦涩。
——这味道……
心神一凛,她猛的想起了京都百香楼中曾经醉倒自己的那杯酒。事后也曾听闻,说那乃是皇觉寺的智空大师所酿。彼时尚且不以为然,可现在想来,扮猪吃虎,陷阱深藏……果然是这家伙的风格!
“何谓生苦?生即是苦。胎儿一七如薄酪,二七如稠酪,三七如凝酥,四七如肉脔,五庖成就,六情开张,欲生之时,剧如两石挟山,生堕草上,如履刀剑。此是大苦——”
随着他有韵律的徐徐话语,周围的混沌渐渐具现,长安仿佛化身胎儿置于母体之中。母亲每每喝一口热汤,触及肌肤便如岩浆,疼痛难忍;母亲每每喝一口凉水,她却又如寒冰刺骨,冷浸肺腑。
难受的皱起眉,长安捂住额头,忍着周身剧痛,就听顾晏缓缓又道:
“何谓老苦?老即是苦。头白齿落,耳听不聪,盛去衰至,百节酸疼,坐起呻-吟,忧悲心恼,识神转灭,便旋即忘,坐起须人,言之流涕。实是大苦——”
四周天旋地转,长安闭起双目,再睁开后,突然觉得浑身酸痛,发落齿摇。
抖抖索索的举起手,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松弛的皮肤,饶是她自诩洒脱,看惯生老病死,心底仍是不可控制的生出一丝惊惧与寒意。
“何谓病苦?病即是苦。人有四大,地大水大火大风大。一大不调,百一病生,四大不调,四百四病,同时俱作。心怀苦恼。言辄悲哀。甘膳美食。入口皆苦。此是苦不?实是大苦——”
胸口忽然刺痛,长安倒吸一口冷气,鼻涕眼泪却齐齐涌了出来。她想弯身休息,可身体软绵绵的,连简单的抬手都做不到,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虚得不行,一时痛苦难抑。
似有若无的呻-吟在耳边徘徊,忽远忽近。她艰难的偏过头,就见一群模模糊糊的影子难受得四肢蜷缩,在地上哭嚎打滚。
严冠杰谋害的基本全是年轻女子。她们年富力强,正是健康开朗的好时候,大都没体会过病苦的滋味,是以此时便格外难受。
“苦”“集”“灭”“道”为佛教四真谛,其中“苦谛”中又有三苦和八苦。努力运转着昏沉的大脑,长安正想着下一个为何苦,顾晏清淡的声音已经飘来:
“何谓
死苦?死即是苦。人死之时,四百四病,同时俱作。四大欲散,魂魄不安。欲死之时,刀风解形,无处不痛。白汗流出,两手摸空。死者去之,风去气绝,魂灵去矣,身体侹直,无所复知。此是苦否?实是大苦。”
先是一沉,再是一轻,长安动动四肢,发现身体的所有感觉似都已离自己远去。轻飘飘的浮在半空,她瞧见自己的肉身慢慢腐烂,恶臭难闻。群群秃鹫闻风而来,大口啖食,很快便只剩了骨干,骷髅异处,可怜至极。
眉目一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耳畔缥缈的哭声遽然增大,众鬼拜服,再无向恶抵抗之意。
双眸微睁,顾晏望着它们,目光悲悯而平和:“生即是苦,众生皆苦。尔等可愿摆脱前缘,尽弃恶念,一心向善,脱离苦海?”
众鬼嘤嘤伏地,双手合十,虽然没答,但显然是愿意的。
暗暗舒出一口气,顾晏终于放下一半心,正式开始超度:“那莫悉怛哩野地尾迦南……”
深深浅浅的暗色逐渐消弭,转而化为点点白光,慢慢上浮,直至消散。待到所有白光全部散开,日头西斜,一天已经过去了。
扶着墙壁勉强立起,顾晏虚弱的扯扯嘴角:“这样,可以了吗?”
上前几步搀住他,长安心底服气:“自然可以!您辛苦了!”
“别这么客气,都把我叫老了。”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顾晏挣开她,臭美的整整衣领,“不过是沾了前几世苦修的光而已,无甚稀奇。倒是你,好好感受一下,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顿了顿,他补充:“你们陆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