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安城不大,街坊邻居互相都认识,茶余饭后八卦着各家琐碎,日子安宁又无趣。
因此,小玉这个贸然迁入的外来户就显得格外突兀。
约莫两个多月前,她随商队路过这里,瞧着此处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便置了房产,定居下来。年轻貌美、出手阔绰、身份不详,大家全对她非常好奇。若不是有个断了腿的厉害夫君支应门户,她的日子恐怕不会如此平静。
妇人虽然住在她对面,却也只晓得这姑娘唤作“小玉”,平日里深居简出,不是那等放□□子;眼下难得有机会登门,不禁好奇的四处打量起来。
这栋宅子乃是两进,前面待客,后面住人。与自家不同的是,前庭两侧植着花树,嫩粉的骨朵儿半开不开,颤颤巍巍的缀在枝头,平添了几分风雅妩媚。
——有钱人就是爱搞这些没趣儿的玩意。
酸溜溜的撇撇嘴,妇人还要往里走,却让小玉拦在了庭院中央的石桌旁。
“您稍等,我去找找……”
“呀,葡萄!”
眼尖的瞄到堂屋桌子上的碧色果盘,小远眸子一亮,使力挣开娘亲,再也顾不得规矩,急吼吼便撒腿奔去。
葡萄可是番邦传进的好东西,据说皇帝佬儿都喜欢!反正……反正玉儿姐姐也不追究,定得好好……
“哎哟!”
就在他堪堪够到果盘时,斜刺里突然伸出根竹篾,“啪”的一下打上他手背:“没规没矩的,这是哪家的小毛贼?”
男声悠然,清朗含笑,带着股洞察一切的了然,无端令人羞愧。
倒吸着冷气缩回手,小远眼角泛红,鼻子一皱,“哇”的大哭起来:
“娘,娘,手疼呜呜呜……哇哇好疼啊……”
“别怕别怕,我来看看。”小玉被他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却叫妇人横着身子挤开:“小远啊,我的儿,快让娘亲瞧瞧,哪个杀千刀的这么没人味,竟连孩子也欺负!”
为难的抿起唇瓣,看着眼前抱头痛哭的母子,小玉头疼的扶住额角——这都快成她的标志动作了。
与个孩子斤斤计较……不用想,也只有她那便宜“夫君”做得出。
“不问自取是为贼,难得我愿意出手管教,您就不必向我道谢了。”
“吱嘎吱嘎”的摩擦声慢悠悠的响起,一个白衣男子坐着木轮车,笑眯眯的转了出来。
正是小玉那不常见人的断腿夫君。
妇人闻声扭头,双眼一竖,张嘴便要开骂,看清来人后,却硬是生生的顿住了。
男人虽着布衣,可形貌昳丽,唇红齿白,一双大眼尤其澄澈,仿佛极冷之地的闪亮星子,带着股历尽世事的明净,极是纯善。
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次见到这么俊的男人。
不自觉的捋捋头发,妇人下意识放柔声音:“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再怎样也不能直接打呀!”说着,抓起儿子的手背胡乱揉了揉,疼得小远直抽冷气。
“的确是我唐突了。”笑吟吟的欠欠身,男子忽然又敛起表情,忧心忡忡的长叹口气:“抱歉,我本不应多管闲事,但您家孩儿天真可爱,与我侄儿一模一样。那小子自小聪明机灵,嘴巴甜得像抹了蜜,却有个撒谎的坏毛病。我们初时全没在意,哪晓得他长大后……”
略顿了顿,他垂下眼睫摇摇头,“坏习惯从小就要改,不然终归要酿成大错,因而我才对令郎……”
明明是自己瞧这没礼貌的毛孩子不爽,却硬要编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小玉听得唇角微抽,忍不住开口打断:“好了好了……大家喝茶吃水果,千万别拘束。”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把扯过儿子,妇人在他屁-股上“
啪啪”拍了两巴掌:“那是咱家东西吗?你问过主人同意了吗?”
“可、可您不是总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放屁!”妇人恼羞成怒,飞快的瞥了男子一眼,“你再多说一个字?看我不打死你!”
“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童言无忌嘛,嫂子无须在意。”小玉尴尬的斟了茶水,双手奉上:“这是今年新制的茉莉花茶,您且尝个鲜。”
市井妇人字都不识几个,哪懂什么花茶绿茶?男子暗暗摇头,神色却分毫不显:“正好我们要用午膳了,留下来一起吃些吧?”
这却是在不算含蓄的撵人了。
妇人脸上一红,一时忘了来意,拉起小远便要走:“我也该回去做饭了……”
“诶,您等等!”小跑着取了伤药来,小玉递过个白瓷瓶:“每日睡前将药粉撒至伤处,拿纱布缠了,第二日一早拆开就好。我瞧小远的掌心都擦肿了,千万不可轻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