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便不客气了。”妇人想了想,又觑了男子一眼:“实不相瞒,我家小子今儿受了惊吓,请问有没有、有没有……”
“安神香?”
“呃……对,对对!”
眼见小玉好脾气地去找香,男子不以为意的撇了下嘴:“男孩儿的胆子一贯大,居然也有受惊的时候。”
“那得看对谁!”忆起刚刚的惊险,妇人面露恐惧,仍然有些后怕:“你们夫妻不出门,大概还不清楚,城里最近出现了一群怪物!”
“怪物?”男子微微挑眉:“有多怪?”
“全身腐烂,恶臭扑鼻,还会吃人!”不自觉的哆嗦几下,妇人压低了声音:“老一辈的都说,它们与百年前现世的走尸相类。”
“走尸?”
眸光一凝,男人前倾身体:“劳您详细讲讲可好?”
“小公子不必客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好意思的抻抻衣摆,妇人顺势坐到他对面:“说起来,此事还与咱们县令有关……”
池安城县令袁志勇并非正经科考的进士出身,他原本只是江州知府郭颂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郭颂回京述职时,这袁志勇在长安闲晃,不知怎的引了贵人注意,一番周折后,娶了太子妃的远房表妹,自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还破格作了一方父母官。
“就这么简单?”摸着下巴摇摇头,男子轻笑一声:“天家岂是那么好攀附的!”
“可这个不同呀!”妇人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咱们县里都知道,袁夫人这里不好,是个傻的,生出的孩儿也是个傻子。”
傻子难嫁,再者她只是太子妃的远房表妹,关系可能并不近,如此择了袁志勇,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这位袁夫人不光脑子不好,身子似也不大利索,婚后十年才终于得了个小傻子,取名袁帆。”妇人咬牙,语带怨恨:“但这傻子却不安分,仗着自己后台硬,打从懂事起便在县里作威作福,长大后更是欺男霸女。每每有人去讨说法,袁志勇都以他痴为由含混过去,我们也只能生生受着。”
“这个袁帆,他当真傻?”
“我远远的瞧过一眼,倒不像他老娘一傻到底,他只是反应比旁人慢些,听不懂拐着弯儿的话。”
“到底是县令的独子,姓袁的日常有群跟班,全是城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闲汉。出事前,他们好像去掘了个古墓……”说到这里,妇人警惕的四下望了望,“这事眼下不许提,你可千万别讲是听我说的!”
“放心,我门都不出,又能对谁讲?”男子学着她压低声音,顺便冲拿着安神香走来的小玉摆了摆手:“麻烦去把门锁好,免得旁人误闯进来。”
再次扶了扶额,小玉也懒得听他们闲聊,径自锁好门就走开了。
暖风浮动,叶落有声。
妇人呷了口茶,清清嗓子,玄而又玄的说起了故事。
“池安东面有座矮山,山中有个小水潭,传说水底卧着条龙,风水绝佳,便有财主在那儿建了处寺庙,取名‘清潭’。
“清潭寺中的一通方丈佛法精深,解决了城中不少古怪的事儿,十分得大家信服。他今年六十有六,精神矍铄,眼看着再活十年也不成问题,上个月却突然坐化了。
“接着,城中就起了古墓的流言。”
“古墓?”男子蹙眉:“可此处峰峦低陷,一马平川,即便是百多年间地貌变幻,也不像有古墓的样子。”
“这谁晓得?”妇人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也不知这流言从哪儿起的,说是清潭寺地底埋着个十恶不赦的佞臣,生前富可敌国,陪葬着许多金银珠宝,如果能得到,子孙十代都花不完。谣传他死后仍然贪恋人间富贵,若非一通大师镇着,早就跑出来作妖了。
“那姓袁的傻子脑袋虽不灵光,人却贪得无厌,偶然听到流言便动了心思。仗着老爹撑腰,他令官兵围了清潭寺,领着一群狐朋狗友,日夜挖起古墓来。”
“哪有白天掘人家墓的?”男子不以为然:“他挖到了?”
“没有。”妇人幸灾乐祸的嘿嘿一笑:“连挖了半个月,毛都没有。”
“可就在这傻子打算放弃时,却意外的掘出一副棺材。那棺材乃是金丝楠木所制,一瞧装的便是有钱人。傻子忙活了这些日子,难得遇到个物件,岂肯放过?白天装着什么也没找到的模样各自回家,晚上那群混子约好了凑到一起,就趁着月黑风高,打算开棺取宝——”
“然后呢?”男子适时的追问,极大的满足了妇人的表演欲。
“之后我们便不清楚了。有人说里面跳出来个鬼,有人说棺材中是空的,他们全被诅咒了,还有的说傻子让那不干净的上了身……反正,自那以后,他的身子就寸寸溃烂,散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味,还不能见阳光。这不,因着这傻子,整座池安城遮天蔽日的全蒙了布帛,一丝光线也透不进!”
“动作这么大,难道没人来查?”男子奇怪,一瞬后又了然的自言自语:“哦,对了,他与江州知府关系极好,妻子还是太子妃的亲眷……”
“可不是嘛!”妇人恨恨的一拍大腿:“拔出萝卜带出泥,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那就让小远好好念书,日后也挣个大官当当。”唇角微翘,男子摆出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不过他这毛躁性子可得改改,不然早晚要闯祸。”
“阿弥陀佛,我现下只盼着一家子平平安安便好。”双手合十朝着天上拜了拜,妇人愁苦的叹口气:“那傻子烂了后,神志彻底没了,见人就咬,活像个饿急了的疯狗。更可怕的是,被他咬过的人慢慢也会腐烂,患上一样的疯病。县令拿他没辙,只好把他捆到后院,可这东西却时常出逃,刚刚还差点伤了我的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