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立夏,万物繁茂。
空气中弥漫了一股不散的水汽,混着逐渐攀升的?温度,压得人心里烦闷。
聂秋焦躁不安地扯了扯肩上的?行囊,眉头微皱。
侍从将他送到山谷的口子处便离开了,前面险态横生的?路只能由他一个人走。
他年仅十岁,在聂家生活了七年,此前从来没有去过远地方,更别说是孤身一人了。
在聂家,聂秋的?头上还有三个兄长,为何偏偏是将他送了出来?
就因为他五岁那年的?惊世?一卦吗?
聂家家规严苛,聂秋从小学习诗书礼仪,尽管心有不满,却也只能咬着嘴唇不吭声。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现在一脱离了侍从的视线,只身走入了山谷中,聂秋内心的?怨愤就愈发强烈了。
地上有破土而出的树根,稍不注意就可能会被绊倒。
他垂下头,拉着肩上的?行囊,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时不时踢开脚边的石子,听着圆润的卵石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这才?感觉心情好了一点点。
谷内很清净,聂秋走了一段路都没有听见喧闹声,只有虫鸣鸟叫声萦绕在耳畔。
大概是因为太清净了,好像这山谷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一样。
所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有点怀念家里。
然而聂秋也清楚地知道,他是没有退路的,他已经十岁了,是赫赫有名的?聂家人,不可能想着要退却的时候就退却,想要和人撒娇的?时候就去撒娇。
这么一想,胸口就开始闷闷地有些胀痛感,心里却是空落落的一片。
他还没来得及伤春悲秋,不远处就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路。
“嘿!”
一个年龄和聂秋相仿的?男孩从树后钻了出来,头上还顶着两片叶子。
聂秋停住脚步,打量着面前的?人。
男孩身着浅蓝色的服饰,上面纹有浮云的?图案,是对应了“沉云阁”这个名字。
他腼腆地笑了一下,“你就是新来的弟子吗?”
“我叫聂秋。”
“我是‘汶云水’师父座下的?弟子,排行第五,大家都叫我汶五。”
他说的大概是他师父为他取的?名字。
聂秋点了点头,并不想过多与他攀谈。
在来沉云阁之前聂迟就和他说过了,收他为徒的?是号称“裂云刀”的?常灯,而不是“汶云水”,既然他和汶五并未拜师在同一门下,那也没必要特意和他打好关系了。
“你的?师姐是‘红雪艳梅’殷卿卿,想必你一定?知道了。她现在不在谷中,所以没办法亲自来接你,师父看我和你年纪相仿,就叫我来了。”
“聂秋,你是常灯师父座下的?第二个徒弟,”汶五一边领着他向谷内走去,一边有些羡慕地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他不会再收徒了。”
他们绕过一座巨石,走进了竹林中。
这种隐于深山的门派,多多少少都会借助地势来设置一些机关,只有门派中的少数弟子知道如?何走,就是为了防止有心怀不轨的人,或者是仇家找上门来。
许是提前交代过了,所以汶五虽然不太熟练,却还是顺当?地带着聂秋穿过了那片迷宫似的竹林,没有惊动任何机关。
幽静的?碧绿一褪,温度明显高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像之前那样炎热得叫人心烦。
面前是大大小小的院落,错落有致,涂着了一层白漆,顶上是浅青色的瓦片,并不奢华,却也不寒酸,倒是显出了种简洁朴素的?美感。
“对了!”汶五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
聂秋循声看过去,然后便发现他的?脸颊被自己的?视线一扫,竟然变得越来越红。
汶五的?手指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从下巴摸到了鼻子,这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我师父和你师父关系也很好。师妹,你要是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师兄商量……”
聂秋的?脸一僵,“是师弟。”
汶五继续说道:“要是你想出谷,也可以叫我来带你……嗯?”
他顿了顿,表情渐渐有了变化,声音打颤,“师弟?”
汶五重新再打量了一下这个自称师弟的?人,用还不太成熟的?心智想到,看起来确实是粉雕玉琢,面若桃花,眼含春水,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还是能够看得出肯定是个美人坯子,绝对不可能是师弟啊。
然而面前的?人脸色实在是太差,于是滑到唇边的反驳又只好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聂秋小时候不知道被错认过多少次了。
他原本就排斥这个,而汶五这伸手就扯他逆鳞的?举动让他的?好感大减,恨不得剜他一眼就走,可惜秉着良好的?修养,又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等他的?反应。
紧接着,汶五的?变脸速度着实让聂秋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