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朝华心里想的,只是,不久后她再无性命之忧。
而他。
就像从未遇到过这个人一样,那也没什么跨不过去的,毕竟,遇到她之前,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他是所向披靡的北朔王爷,不需要任何人陪伴。
可是——
这一次真的奢望了啊。
苏山的醉杨酥是一种用当地纯酿和面做的甜食,既有草木清香,又有浓郁酒香。
阮千千初时吃到还很不习惯,因为草木的香味确实回甜,但入口时却是苦的。
“姑娘是外地人吧。”老板含笑看着她紧拧的眉头。
“嗯。”
“这种点心就是这样,但回味悠长,现在是不是能尝到甜味了?”
阮千千卷了卷舌头,点点头,“方才还苦得很,现在确实回甜。”
“这种酥饼里面不放糖,是用几十种药材做的,吃了对身体有很大好处的,而且,先苦后甜,这滋味就像人生一样。岂非妙极。”卖醉杨酥的老板是个包着汗巾的老头,皱纹刻了满脸,并不像一般小贩只顾了招徕生意,反对每个路过的人都讲这先苦后甜的道理。
阮千千摸出银子来,买了几大包,递一块给林少庭,“师兄,尝尝,很好吃。”
林少庭以手指拭去她唇边的饼渣,尝一口,笑一下,“确实好吃,这趟没来错吧?”
她微微一笑,算是这么多天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真心笑容。
林少庭只觉那是一缕阳光照进冬天的雪堆里,虽然微薄,但却是希望。她终究会好起来的,回到京城之前,他一定让她再露出曾经灿烂的笑。
“师妹,我们在这里住几天,我看过,这附近有几座好山,我们去登山望远,玩够以后再启程。早春山里有初雪,带一些回去,给师父泡茶。”
“好。”
她答得顺口,垂眸一瞬,温顺得让人心疼。
林少庭紧攥着手,本想揽住她的肩头,给她一些温暖,但终究忍住。
他不想惊到她,因为她自己的心结,只有自己走出来,才能好得没有伤疤。
苏山是个小镇,小镇边上的山也不高,勉强可以给人登一登。
半山腰上还开着梅花,清幽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沉溺,阮千千闭眼深嗅,这才想起师兄呢,掉头慌张喊一声,“师兄!”
“我在这儿。”林少庭手上,拈着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深红颜色,彷如红日一般。走上前插在阮千千发中,上下打量一番,“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师妹戴这花会好看的。”
阮千千愣怔了片刻,轻轻摸摸发上的花,“真的好看吗?”
“嗯。”林少庭郑重得好像在商议什么攸关生死的大事,“师妹最好看。”
阮千千低头。
半晌都不抬头。
林少庭觉得有些不对劲,慌了手脚,“怎么了?你不喜欢不戴这个就是,我不会生气的。”
她抬头竟然满脸是泪,哭得气都喘不匀,眼睛却直勾勾地只盯着林少庭,一拳头砸在他胸口。
林少庭怔怔站着,“师妹……你怎么哭了。”
“怎么了,你不是说我最好看吗?我哭不得吗?还是说我哭了就不好看了?”阮千千蛮不讲理道。
林少庭慌手慌脚地替她抹眼泪,“我什么都没说,你反倒急了。你总是好看的,哭那也是哭脸里最好看的,成了吧?”
她像小孩子一样,洪水堆在堤下,一触即发,一旦拉开一个口子,眼泪就争先恐后冲出来。
“那就成,我现在要好好哭一场,你不许笑话。”她说话还抽抽搭搭的,眼泪也掉得极快,将林少庭的手拨开,“不要擦眼泪,等我哭完再擦。我要到山顶上去用雪抹眼睛,让山下的人都喝我的眼泪水。”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合该别人喝她的眼泪,林少庭哭笑不得,只能由着她,握住她的手,带着还哭得稀里哗啦的阮千千,直奔山顶而去。
山头薄雾萦绕,阮千千做的第一件事是捧雪把手擦干净,然后挑了山顶尖尖树上挂着的雪,封在林少庭背上来的罐子里。
山上有一溜雪直往山下而去,她捧雪洗脸,冻得联合手都红红的,冷得酥酥麻麻,还对着林少庭傻笑,“这下干净了,师兄,三年后的今天,我们还来这里吧,这里山不高但清秀,水不深但潺潺,林子不高但稀稀疏疏的刚刚好,到时候带上师父,如果师父喜欢,就在山腰上搭三间竹屋,咱们一人一间。”
“好。”林少庭就着自己的衣袖替她擦擦脸,白衣上也染上一些泥灰。
阮千千深吸一口气,站在这不高的山上,依旧能将脚下人来人往的苏山镇收在眼中,脚下一个没有踩稳,身子一歪,沿着雪道往下猛然滑去。
林少庭伸出的手未能够到她的手,只见那只小小的身子,翻滚着顺势而下,转瞬将要被白雪埋没,连同她的惊叫都被吞没。
“师妹!”
林少庭飞身一扑,按住阮千千的肩,紧紧抓着,手几乎要抓到她的肉里去。
顺势又打了几个滚,他的脚勾到一枝树,方才减缓冲势,缓缓停下。
眼前的人紧闭着眼。
林少庭吓得魂飞魄散,只觉全身肌肉都在惊跳,哪怕与人比武的时候也是刀光剑影也是生死一线,也未曾像此刻。
全身血液仿佛都要喷薄而出。
“师妹……千千……你……睁眼好不好?”